衆人哗然——镇国公公孙烈?怎麽可能?他之前可是北境军的总指挥使啊,那麽多将领士兵都是跟着他作战的,他怎可能对自己人下手。
“空口无凭!”萧承砚厉声打断,步步紧逼却又似循循善诱,“镇国公位高权重,你指控他,有何证据?”
顾惊鸿迎着他的目光,在那看似冰冷的审视深处,捕捉到了近乎焦灼的引导。
她忽然就明白了——他不是在审问她,他是在这衆目睽睽之下,为她铺设一条洗脱嫌疑的路。
心口像是被什麽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恢复了清晰与笃定:“自然有证据。”
她取出怀中一张折叠的单据和那枚失而复得的令牌。
“惊鸿坞司库已被公孙烈收买,这便是他僞造的调令存根。至于令牌……”她举起那玄铁令牌,又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块黝黑磁石,“我的令牌皆以药师谷特制药粉浸泡过,无色无味,但若以此石映照……”
她将磁石靠近令牌,在周围副将们惊疑的目光中,令牌表面果然显现出几个清晰的指纹痕迹。
“药粉有毒,我自己使用时会拎着令牌上头的绳子,可不会蠢到伸手去触碰这块令牌。一旦碰过,双手会逐渐发黑,藏都藏不住……”
几位北境将领,眼神瞬间变了,交头接耳间,对公孙烈的愤慨已然取代了对顾惊鸿的怀疑。
他们掏心掏肺对公孙烈,开始的时候还为了他跟萧承砚作对。
可他呢?
他竟然用破甲弩对准自己旧日的手下?
萧承砚看着顾惊鸿,然後擡手示意。
各位将领见状便领会了意图,一言不发鱼贯而出。
长风在队尾,最後又看了这两人一眼,旋即跟着队伍出去。
营帐内的气压骤然降到了冰点。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谁也不开口。
良久,萧承砚再度开口:“你来做什麽?”
顾惊鸿的眸中逐渐燃起了火焰,但还是堪堪压制:“关于这个问题,我方才答过一遍了。”
萧承砚双眸盯着她,又靠近几步,不知要将她眸中的愤怒勾出来还是压下去。
“你来做什麽?”
顾惊鸿白了他一眼,不再回答。
萧承砚靠近她,单手捏住她下颌,将她掰正,让她看着他。
“我不是给你书信了麽,你为什麽如此冲动,要离开国公府?!”
“……”又是沉默。
“快回去,此事我替你周旋,你不能离开国公府。”
说着,他伸手去触碰顾惊鸿的手臂。
顾惊鸿忽然将他的手狠狠甩开,又恨恨地看着萧承砚:“你以为自己多聪明是麽?公孙烈是什麽东西你不是不知道!我在国公府能有好日子过?!你明明知道我的惊鸿坞是干什麽的,还把我推去他那里,是不是嫌我命长?还是……”
他认真地看着她:“还是什麽?”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还是你也觊觎我南风的机关术!”
他的眸色一下子暗淡无光——他料想得没错,她都已经知道了。
原本他为自己塑造的坚硬得外壳忽然自行脱落。
“阿鸿,对不起,我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公孙烈或许不是东西,但垂涎你惊鸿坞的实力,再加上溺爱公孙彻远,至少你……不会丢了性命。此番同公孙烈的搏斗,我亦不知能不能获得最终胜利,我是想着……”
“想着什麽?”
他生平第一次有些无措地看着她,“想着若是我失败了,胜者定是老五。这样一来,公孙一家都是安全的。公孙烈或许会拿你开刀,但公孙彻远心性纯净,又对你……他定会以性命护着你,而公孙烈不会舍得唯一的独子出任何一丝意外。”
顾惊鸿越听眉头蹙得越紧:“萧承砚,你以为你自己是神吗?”
“嗯?!”
“……在你的世界里,我的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了?你都不用来问一下我的意见?曾经丶曾经你就这样,完全不问我的意见把我推给公孙彻远。现在你又不问我的意见自己跑来北境。还要把你的军营给我?”
“……那麽多人,你怎麽不问问我要不要?你怎麽不问问我,我是更喜欢去死,还是更喜欢被当做一个没有用的物件被你摆来摆去?!”
没等萧承砚有反应,顾惊鸿又继续。
“还有,谁需要你自作多情了?我们南风那三百个遗民需要你去救吗?需要你冒着生命危险把他们送到我的机关作坊吗?你明明知道我们两个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为什麽还要做这样的事情?你让我恨你也不是,爱你也不是,你究竟想让我怎麽样?!”
顾惊鸿只觉得莫名其妙的画面充斥在自己脑海中,无数看不清脸的人要她报仇,而萧承砚的脸也变得扭曲而又苍白,他说,动手吧阿鸿。
她的头又疼又晕。
“噌——”
胡乱中,她一把抽出了萧承砚身上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