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020。未来你的未来,一定不普通。……
沈舟渡不明白她所说的“意思”是指什麽,也已经随她起身在她身後看着她。
早秋的夜宁静,点点的繁星点缀着天幕尤若落海珍珠。她捏着纸飞机闭眼搜寻了一圈却未将飞机放出去,而是遥遥对准一个方向对他说:“还记得巷西六号院的吴奶奶吗?”
沈舟渡点头。
巷西六号院的吴奶奶,也是如夏姥姥和晁叔晁婶这般的老山风巷住户了,亦曾经夏姥姥在铁路的同事。
吴奶奶人好,这在山风巷是所有人都不争的事实。
吴奶奶老伴没的早,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女儿早年离了婚,常年在外打工,她便自己住在山风巷平时养养花丶种种菜,也会做些手工豆腐或鲜花手环在外摆摊售卖。
前几次有人时常给「渡」送自家种的蔬菜,其中每一次都少不了吴奶奶。
她不仅给「渡」送,山风巷的每一户老人家其实都收到过吴奶奶亲手种的花和菜。
可就这样一个顶好的人,唯有的可惜之处,便是她有一个被大家常说是“疯病”的外孙。
“她外孙,是首都师大毕业的。”夏婵笑。
沈舟渡愕然。
“她外孙其实就是我们实验的优秀毕业生,大概是五年前还是四年前,反正全市都名列前茅的成绩,特别光荣,连市里都发来过一笔奖金。”
“当时在首师毕业後,他就留在首都工作了,月薪很高,前程似锦,整个巷子提到他都说他是我们这辈小孩里的榜样,家家户户的孩子都要跟他学习。”
她把纸飞机又收回来了放在手中重折一遍,唇边噙笑像在将一个老故事。
“後来,两年前吧,不知道怎麽着,有一天他突然就从首都回来了,说是想辞职。”
“当时吴奶奶和各家各户的一些奶奶姨都急得不行,想着他那麽好的工作那麽高的月薪干嘛要辞职?非逼着他回去继续上班。他就回去了。结果大概一年半前再回来,他一下就像变了一个人,人胖了大概快有五十斤,头发秃了一半,一脸的疙瘩和皱纹。同时带回来的,是五十多张病历单,大大小小写了快有二十多种毛病。最显眼的是上面的三个字,‘精神科’!也就这之後,巷子里面挺多人传他得了疯病。”
擡头对他笑笑,沈舟渡眉宇微微漾动了一下静静听。
“再後来就是吴奶奶到处带着他去看病了,走了好多大医院,首都的丶申城的……”
“但是怎麽都治不好。”
“不过吃上药後情况倒是稳定下来了,也能正常吃饭和人正常交流了,只是一说到回去上班,就还是‘发疯’。”
“吴奶奶就也不强求了,就让他留家考个公职算了。他备考了一年多,不过没考上,反而可能因为有压力旧疾有复发。吴奶奶见着就连公职都不强求了,让他在家平时帮他种种菜做做豆腐卖卖话,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健康就行了。”
故事说完了,夏婵手中的纸飞机已经又折完了再次比向天空。
有风将她的鬓发吹得微乱,沈舟渡一时无言长久沉默。
夏婵背对他,“沈舟渡,那麽现在,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说我们高考是为了什麽?”
“……”沈舟渡大概能明白她想说的意思,沉吟了一会儿才低声作答,“上大学。”
“那上大学是为了什麽呢?”夏婵笑着,这一次不等他回答已经接着说:“从小老师和家长就常说,是为了未来好的生活。”
“——那什麽又是好的生活呢?”
她长舒了口气,忽然背对他张开臂膀,有夜风吹动她的鬓发和衬衫的衣角,让她看起来像只在夜色里要展翅欲飞的蝴蝶一样。
沈舟渡一时一瞬不瞬地望着眼神惊忡。
夏婵:“是有房吗?有车吗?还是有一个好的工作?嫁一个好人家?娶一个好老婆?”
“在外看上去能光鲜亮丽,在内不至于被家人朋友看不起,是一提起来就让人觉得这是个很厉害的人,而不是一个只吃白饭的废人,然後按部就班地结婚丶生孩子丶把孩子抚养长大,再让孩子也重复这样的人生成为这样的人,是这样吗?”
“……”沈舟渡唇角缓缓抿起,也不知该怎样和她深入这种太深刻也沉重的课题。夏婵已经又放下手臂回头看向他轻笑一叹。
“我不是放弃学习,而是不知道怎麽学习。都说高考改变命运,但我不知道我要改变的是什麽。我不知道喜欢什麽,不知道我该去什麽地方丶又能去哪儿……我缺钱,思忆的病要钱,维持「渡」要钱,姥姥年纪大了也会越来越需要钱……但我不知道学习成绩是不是真的和钱划等号,等到它发挥出它的价值时又要多远。”
“我觉得这些东西很缥缈,我也很渺小,能改变的东西太少,所以与其去改变那些所谓的缥缈的未来,我更想去守住一点已经在我眼前的更具象化一点的东西。或许我这个想法在你们看来就叫自甘堕落不上进,但是……起码此时此刻的我的确是这样想的。”
夜风轻缓像是把她的话从远远的地方吹来的一样,她在夜风里回头看他也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一般。
沈舟渡静静望着许久垂眸。
“你说的没错,或许活在当下也是一种好的选择。”他低低说:“但我始终觉得,学习可能换不来许多物质的东西,但能够让人在一些特殊时刻,能有更多选择的权利。”
夏婵唇边的笑微弱了轻抿紧唇,不想再跟他讨论这种沉重的话题,良久良久才又对着他笑一笑一把放飞了纸飞机对他道:“沈舟渡,唱首歌吧!”
“……”沈舟渡呼吸微滞一时幽怨看向她。
这些天来,他们几人也算彻底和他混熟了,更是放肆地把他当成个点歌机一样,动不动便道:“沈舟渡,唱首歌吧!”丶“沈舟渡,来一首!”
她回头看见他一脸幽怨的眼神不由笑得更加欢快,干脆学着思忆辣辣的模样开始摇摆着身体拍起手来鼓动。
沈舟渡只能无奈叹息了声没什麽生气道:“想听什麽。”
“随便。”
他旋即深吸一口气,一张口刚要唱。
夏婵却一手一把指住他警告,“别再唱那些花儿草儿鸟儿的啊!我这两天要被那几个狗尾巴花和霸王花给烦死了!你要敢唱这个我现在就让你脑袋开花!换一首!”
他乖乖闭上嘴眼底却悄然隐去一抹称意的笑,然後低眸想了一想,最终迟疑说:“那就……这个吧。”
他又微微沉了一息清声哼动起一首旋律。
那是一首没有歌词的歌,被他轻轻地哼唱只用“滴”丶“答”的代词。
旋律却很安静,也清澈。让夏婵无端想起安静的夏季,好像溪水轻流过鹅卵石的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