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烟今天会进组拍摄最後那段舞蹈,她想陪着一起去现场看看。
断崖这边温度低些,最後一抹色彩已经被劲风彻底刮去,只剩枯黄的茅草在萧瑟中随风颤抖。
崖壁错落的裂纹深浅不一,偶有石土跌入崖底浑浊的雾气中,惊起几声乌鸦的啼叫。
站在崖边往远处看去,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远山描绘着深浅不一的黛色。那黛色起伏柔缓,很像美人遗落在山头的披帛,将千里山川勾勒的愈发飘渺了些。
一旁的休息区,翎烟裹了件驼色呢子大衣,正在听张鹿和编舞老师说着拍摄事宜。
艾野视线往更外面的方向挪了挪,周禾同两个私人医生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按照之前商量的结果,本剧最後一支舞蹈,不管是否成功,翎烟都会马上被带往邶市接受治疗。
离拍摄还有二十分钟,准备工作已经结束,翎烟独自坐在岩石上望着远山,发丝被风揉乱,影子被夕阳拉的纤长。
艾野心头一酸,朝她走了过去。
拍摄现场人有很多,她不敢同她离的太近,在一米外的地方坐了下来。
“小姑娘,在想什麽呢?”
翎烟看了眼两人的安全距离,视线落到艾野脸上:“你说我一会儿能跳好吗?”
单单对于这部剧来说,她的脚伤只允许这一次的执着,她只有一次机会。
“翎烟,医生已经给打了止痛药,正常发挥就没有问题。”
目前她只想到这一句安慰的话,其他鼓励的话,感觉都很苍白无力。
眼见化妆师拿着梳子往这边走着,艾野站起了身,指了指场外一处角落:“喏,我一会儿在那边等你。”
“好啊。”
艾野朝化妆师点了点头,往场外踱去。
《逐》最後这段公主独舞的戏份,是悲壮的,无奈的,充满悔恨和思念的。
女书生被逼无奈,以死明志。
公主目睹她坠崖,痛不欲生,两人初次相遇就是在崖边,眼下又在崖边经历着生离死别。
千里江山面前,她为书生跳了最後一支舞。
拍摄开始,现场每个人都不敢讲话。
翎烟身着艾野设计的舞服,轻甩腕间红色披帛,如燃烧的火焰刺破苍茫的暮色。
每一次的踮脚,裙摆轻颤,如公主娇柔地低语。
腰间渐变色彩的花朵设计,随着她每一次地旋转,在崖边盛开出大朵大朵的花朵,将她整个人笼在朦胧的花影里。
她正在与这世间隔开,古老荒芜的沟壑中,因为公主这支舞,都染上了流动的色彩。
腕间挥舞的红绸,是断崖裂缝里迸发出的滚烫血液,也是公主与书生之间永不熄灭的炽热。
艾野怀里抱着画板,铅笔飞快在纸上描摹,她画公主裙摆飞扬的弧度,画崖边那抹翩跹的身影,画公主腰间那朵永不凋零的花朵。
那是生长在荒芜的旷野里,最纯粹倔强的美丽。
等艾野再次擡眸看过去的时候,她下意识紧了紧蜷着的手指,呼吸也在那一刻凝固。
翎烟正在跳这支舞最难的动作。
之前协商的时候,考虑到脚伤的情况,这个动作已经被编舞老师删除了,没想到翎烟现场又将它加了进来。
待她双脚跃起悬在空中,仰颈向天之时,整个剧组像是都为此刻凝固。工作人员看着她在空中旋转一圈,视线又跟着她那只脚尖落到地上。
这样的动作,她重复做了两次。
如果是在平时,这对她来说并算不上有难度,可眼下脚踝还带着伤。
远远看着地面被她的脚压出的浅浅痕迹,艾野只觉得喉咙里涩涩的,心头也像堵着什麽东西,她悄悄别过身不忍再往下看。
公主崖边独舞结束,周围是工作人员有些热烈的掌声。
翎烟做到了,她成功将那大朵大朵的鲜花盛开在了悬崖峭壁之上。
艾野看到,周禾带着医生往她那边跑去。
翎烟被安置到了担架上,额前和脖颈处全是细密的汗珠,她紧紧锁着眉眼躺在那儿,脸侧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
像是正忍受着很强烈的疼痛。
艾野站在人群外围,看她们将翎烟擡进车里,终于在车将要开走之前,她找到周禾:“周小姐,我可以坐在她身边吗?”
周禾眸子里像是要随时沁出泪来,她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艾野,督促司机开了车。
翎烟的下唇被牙齿紧紧咬住,唇角处还洇着淡淡的血液,她整个人缩成脆弱的弧度,想来是麻药不管用了,呼吸也比刚才急促了些。
那女医生对艾野说:“麻烦您帮她把舞蹈服换下来,这衣服太紧了。”
那舞蹈服虽出自她的手设计出来,眼下却同她作对一样十分难脱,这让她想起来之前那件被扯坏扣子的衬衣。
怎麽这些自己设计的衣服,总是在关键时刻出来作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