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凤巡惊讶道:“姐夫怎麽了?”
“就是有些多话与自恋罢了。”
“阿姐,儿时你常嫌我话多,长大後反倒找了个话多的郎君。”
“人总是会变的……我只是小时候不喜欢话多之人。”朱砂支支吾吾。耳边笑声渐大,她索性话锋一转,“算了,不说他了。你呢,你这些年过得怎麽样?”
段凤巡面色如常,语气却苦涩:“阿姐,我不明白阿耶为何要帮太一道?不明白水鬼又为何要绑走我?”
朱砂轻轻牵起她的手:“义父虽是鬼,却心怀大义。他帮太一道,是为我们,亦是为了天下苍生。水鬼受狰狞鬼指使,许是打算用你威胁阿耶吧。”
段凤巡低垂着头,目光久久停留在脚边的影子上:“我并非阿耶的亲生女儿,如何能威胁他?阿姐,有时候,我觉得你才像阿耶的亲女儿……”
她是鬼婴。
自从有记忆起,便跟着祁南钦。
祁南钦叫她祁青棠,说她是自己与凡人女子所生的鬼婴。
除了相信他,她似乎无从选择。
她七岁时,祁南钦某日下山後,整整消失了三日。
等他终于回家,却牵着一个与她同岁的女童。
祁南钦说女童叫朱砂,是他收养的义女。
自从朱砂来到她的家,她慢慢开始觉得祁南钦变了。
他总是更关心朱砂,更在意朱砂的安危。
每隔三个月,他会带着朱砂下山,却不带她。
她偷偷想跟上去,反被他关在房中。
泪珠毫无声息地滚落,段凤巡极力克制,甚至徒劳地伸手捂在嘴上。
可话已递到嘴边,只能呜咽着说出来:“我被抓走後,心里想着‘这样也好’。阿耶爱你胜过爱我,我若是消失,他日後再不用因我烦心。”
朱砂语气平淡:“不管你信不信,义父与我一直在找你。他死前,唯一不放心的人,是你。他葬在山上的宅子旁,你若是有空,改日可随我上山拜祭他。”
段凤巡擡袖擦去眼泪:“阿姐,我听说阿耶死于太一道姬光侯之手,是真的吗?”
朱砂:“是。先师祖中了赤方的傀儡术,被逼杀人。”
她的回答,让段凤巡很不满意:“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阿姐,你为何要加入太一道?”
朱砂面露无奈:“义父临终前,一再叮嘱我,待我年满十五岁,务必去太一道拜师学艺,说是不愁吃穿。”
段凤巡:“阿姐,是太一道杀了阿耶!”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生气。
朱砂见与她解释不通,干脆拉起她往城外的方向走:“你既然想报仇,那我带你去先师祖坟前。你想骂便骂,想踹两脚也行,我绝不拦你。”
话音刚落,段凤巡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朱砂耳根子难受,遂蹲下身好言好语安慰道:“义父的死,是意外,真正的凶手是赤方。你别哭了,我请你去杏花楼吃饭,如何?”
去杏花楼,一顿少说也得十贯。
若是让罗刹知晓她请段凤巡去杏花楼,免不得又要说她乱花钱。为防耳根子又难受,朱砂特意嘱咐:“我们去杏花楼这事,你千万别跟你姐夫说。”
段凤巡憋着一肚子怨气,随她去杏花楼。
两人面对面坐在临窗的二楼,每回擡头,都像是在照镜子。
朱砂啧啧称奇:“没想到,我们俩长大後,竟然长得一样。”
段凤巡摆弄杯盏,漫不经心道:“我日夜想着你,相貌当然越来越像你……”
闻言,朱砂起身挨着她坐下,不可置信道:“鬼族这麽神奇吗?”
段凤巡莞尔一笑:“只妬妇津神一族如此而已。”
朱砂支着下巴,细细端详她的脸:“真像。昨夜你姐夫与我说,他遇见一个女子,与我一模一样。我当时不信,还骂他眼花。”
段凤巡擡眸,对上她的眼睛:“姐夫差点认错我。”
朱砂嘴角一抽:“我知道。他着急忙慌跑到茶肆,大呼小叫说见鬼了。妹妹,他没吓到你吧?”
段凤巡:“没有。他认出我不是你。”
朱砂趁机与她抱怨:“他见不得我花钱。往日我一往花钿摊前站,他便拽走我。”
楼下楼上,楼里楼外人声鼎沸。
段凤巡侧耳在听,偶尔不咸不淡地笑几声应几句。
她与朱砂名义上是姐妹,自小相处却生疏。
儿时,朱砂不爱说话,时常独坐山头,不与他们父女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