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每回祁南钦带朱砂下山归来後,她有时会撞见朱砂躲在房中笑。
她私下问过祁南钦:“阿耶,为什麽阿姐能下山,我不能下山?”
祁南钦指着远处千灯万户的城池:“鬼族,进不去长安……”
如今,她走进这座让鬼族生畏的长安城,坐在人来人往的杏花楼。
望着窗外喧嚣,听着女子絮语,眼底一片漠然。
长安?不过如此。
朱砂不知她的口味,便依照自己素日爱吃的膳食,点了几道招牌菜。
饭菜上齐,段凤巡堪堪喝了一口汤,便停筷不语。
朱砂只顾着埋头猛吃,未曾注意到她的异样。
等察觉之时,对面的段凤巡杏目圆睁,脸涨得通红:“阿姐,我与你说话,你不理我……”
朱砂努力咽下嘴中的肉,含糊道:“外面太吵了,我没听清。你重新说,我这回一定好好听。”
段凤巡:“阿耶死後,你过得怎麽样?”
朱砂:“还行吧。义父留了一个小宅子给我,十五岁那年,我卖了宅子,前去太一道拜师。之後三年,我待在山下修行。前年,我攒够了三百贯,便下山开棺材铺。”
段凤巡面露关切:“你一个人住在宅子里吗?”
朱砂回得云淡风轻:“嗯,吃百家饭长到十五岁。”
“阿姐,你受苦了。”段凤巡无端端又开始抹眼泪,渐渐泣不成声,“若我们一起去南诏国,你今日何必做道士,又何必每日风吹日晒开棺材铺。”
哭声扰人,朱砂叹气:“我的亲生父母,便是做白事营生的。我这算一脉相承。”
难得听她主动提起亲生父母,段凤巡好奇道:“阿姐,我从前便想问你,你的双亲是何人?怎会放心把你交给阿耶?”
外间天色已晚,朱砂喊走段凤巡。
沿着永定河走回棺材坊的路上,她幽幽道:“他们外出做生意,半道死于几个劫财的恶人之手。义父与他们相识已久,在得知他们的死讯後,便将我接走了。”
双眸失焦地投向河中虚影,心中泛起无边苦涩。
段凤巡轻颤着开口:“我怨过阿耶。怨他多管闲事,明明是鬼族,却偏要插手太一道的事。後来去了南诏国,段家阿耶教我读书明理,我才明白,这想法是何等荒谬。”
鬼族的力量太过强大。
一旦入世,凡人迟早会被吞食殆尽。
当年的人鬼大战,若赤方胜,今日的长安恐怕早已成为人间炼狱。
她见识了锦绣山河,经历了秋月春风。
再不愿回到山上孤寂的宅子中,亦不愿山河易主,人沦为鬼的奴隶与吃食。
棺材坊近在咫尺,段凤巡尚有一事不解:“我听绑走我的水鬼说,阿耶好像学会了一种法术。此法术,若与太一道大弟子姬珩一起施展,便能杀死赤方。真是奇怪,阿耶与我待在山上,怎会学会太一道的法术?”
朱砂思忖片晌:“你出生前,义父已入世多年,许是多年前学会的吧……”
姐妹俩在赵记棺材铺门口分开。
段凤巡原想去朱记棺材铺看一眼,被朱砂婉拒:“妹妹,家里实在太简陋了。等我装点一番,改日你再过来,好不好?我与你姐夫的日子过得拮据,我怕你看了担心。”
“行。那阿姐,明日见。”
“好,明日见。”
段凤巡一走,赵老板探头出来打趣道:“哟,朱老板,今日在何处吹唢呐发财啊。”
“滚!”
远处朱记棺材铺门口,隐隐约约站着一个提灯笼的美男。
朱砂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扑进他温暖的怀抱:“二郎,你好想你。”
罗刹牵过她的手,并肩往後院走:“我做了好几样你爱吃的菜。”
今日在杏花楼,段凤巡没吃几口,她吃了大半。
眼下一听罗刹提到菜肴,朱砂打了个饱嗝:“二郎,我不饿……”
罗刹:“你午膳只吃了一碗馄饨,怎会不饿?”
朱砂:“妹妹难得来趟长安,我请她吃饭,顺便吃了一点点。”
“你们去哪儿吃的?”
“杏……花楼……”
“哼,你都没带我去过杏花楼。”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二郎,要自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