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劲的箭风从她颊畔擦过,当她察觉之时,早已经来不及了。箭矢钉进长淮右胸,血顺着深陷流出,他本就受了伤,此刻倒了下去,撑枪半跪。
知柔回头,苏都仍高坐于马上,一双冷淡的眸子,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
沙场上死了很多人,还立着的几乎都是北璃军,他们杀红了眼,看叛徒一样紧盯着她。
知柔觉得那一双双眼睛好似丛林中的兽,幽暗下闪烁绿光。
他们踱近了,欲将她与长淮包围。
须臾,马蹄声踏了过来,苏都的身影在火光下跳跃,知柔能感受到那种迫人的气氛,血意氤氲。
他凝着她看了很久:“你可知道,你犯了什麽罪?”
当着北璃军的面,他没有说汉话。
知柔垂刀而立,身後低沉的呼吸声蓦然息止,她侧首去看长淮,只见他头颅微折,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心脏不由己地缩了一刹,她忙弃刀过去,不及蹲身,苏都的声线已从上方平淡地落下来。
“他已经死了。”
知柔充耳不闻,双手搀在长淮肩臂上,不住喊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在抖。
苏都睥睨着地上人影,相识数月,他还没见过她如此畏怯地叫过谁。
半晌,他出言吩咐:“把她拖走。进城。”
便调转马头,率北璃军直奔城门而去。
肃原城内,哭喊丶尖叫声此起彼伏,百姓四处逃窜,见北璃骑兵如同见到恶鬼,几个年轻文弱的燕国男子不堪城破之辱,犹负隅顽抗。
苏都回以他们轻蔑的眼神,口中却对北璃军士下令:“降者不杀。”
许是平生未见过这麽多尸体,更未见过百姓被异族抢掠的景状,知柔只觉力竭,头晕目眩,好像胆胃里有什麽欲呕出来,终究迟未动作。
到城内一家客栈,苏都传令在此周围驻扎,随後命人把知柔带过来,用绑野兽的方法,将其双手缚牢,扔在一边圆柱下,给了她一碗水。
先前替知柔佐证身份的北璃男子在战场上牺牲了,没有苏都的命令,旁人谁也不愿管宋知柔的死活。
双手被禁,她实在无法喝水,额间冷汗直下,唇色也有些褪了,像只奄奄一息的小犬,踞在角落里。
苏都垂眸望她移时,她的脸上丶身上都是血。
她受伤了。
迟疑片刻,苏都起身走过去,端起茶碗,贴到她唇边,喂她将水饮下。
待她渐渐恢复少许,擡起眼睫,她张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会杀了我吗?”
知柔毫不避忌地望着苏都,声音微弱,目光却坚韧。他不明白,这样天真明澈的眼睛为什麽令人感到心慌?
不由得避开她的视线,轻轻诘道:“你不该杀吗?”
和以往不同,知柔这回是真的害怕,那一张利嘴,居然被他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都要杀她,她根本无机会逃。
她费尽心思离开草原,不是为了死在这里。
清理战场的人还未回来,恩和那头的消息,估计也得几日才能收到。苏都不着急处置知柔,他将铠甲脱下,寻了一t处空地更衣。
大雨在傍晚时倾盆而至,天地间被笼上一层水雾。城内血气分散,染红了石缝中的雨水,北璃军却因得胜直曝雨下,高声笑谈。
知柔被关押在一间斗室。
昏暗的空间让她能够冷静下来,认真思量对策。
她非坐以待毙的性子,在这儿等苏都动手,便唯有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