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熙拢了拢头发,不置可否。
楼里的灯越来越少,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到22点整,祁狸终于把文稿和赵昭南钱伏送过来的视频整合到一起,她再次确认了一遍,发给新闻控制室。
这是下午就确定好的,明早早间新闻播他们做的内容,只要在十二点前发过去就行,对面回了一个收到。祁狸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快速关了电脑,把桌上乱七八糟的塞到包里,只拿着手机和车钥匙起身下班。
钱伏,周胧淑和赵昭南是在半小时前陆续走的,办公室里,除了她和一个也在加班的姐姐外,再没别人。
“弄完了?”韩温胥端着水杯站在门口。
“……嗯。”祁狸没想到,连勾着车钥匙晃动的小指都停滞了,她意外道:“你怎麽还没下班?”
韩温胥说:“家里电脑坏了,没来得及修,还不如在这做完再走。”
“那你现在做完了吗。”她问。
韩温胥笑了笑,“正准备走。”
两人也就顺理成章走在一处了,祁狸问:“做什麽做了这麽久。”
“要调查门店的名单和地址,明天去之前要先跟茜姐说一声。”他说。
祁狸更意外了,“原来你晚上在做这个,我都没敢问你。”
韩温胥不明白,“为什麽,我看起来很吓人?”
“下午的时候有点。”她实话实说,“就是……很沉默。”
“对待新闻上,我确实有些偏执。”韩温胥歉意地笑了一下,斟酌着用词,问:“你丈夫,他怎麽样。”
“就你看到的那样啊,不过他应该没太放心里。”祁狸说完又觉得不对,她抿了抿唇,改了话锋,“其实我也看不出来,他都没什麽表情,在想什麽我也不知道,昭南应该比我清楚,你明天可以问问她。”
韩温胥摇头,“我不是想问这个。”
“嗯?”祁狸在电视台外站定。
庆淅市区已经看不到星星了,连月亮都被高楼紧紧挡着,路灯拉出的光影又长又暗,韩温胥说:“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让你在住院那一个月内就决定和他结婚。”
祁狸快速眨了两下眼,敷衍道:“应该……应该就是,是缘分吧。”
“阿狸。”他笑了下,“你不想应付的时候,就会顾左右而言他。”
祁狸沉默,双手握着包并在身前,夜晚的白裙似乎更加单薄。
春日的早晚温差很大,韩温胥敛下眸,看到她纤细的脚踝,又再次擡眼,他後退了一步,弯了弯唇,“好好休息,明天见。”
“其实。”祁狸叫住他,又向他走近了一步,鞋跟踩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晚格外清晰,她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忘记了很多事和人。”
韩温胥眼底有一瞬的诧异,又马上分明。
“我甚至,在我清醒後连自己叫什麽都忘了。”祁狸说:“你和胧淑来医院看我那次,是我醒後的记忆里第一次见你。”
怪不得,怪不得变了这麽多,韩温胥不再开口,只静静看着她。
祁狸知道她以前喜欢过他,也一直不知道该怎麽与他相处,他是个极其温柔包容的人,甚至连现在想问她问题的时候都会以她的情绪为主,她主动说:“你没有想问的吗。”
韩温胥想了想,说:“这次醒过来的时候,害怕吗。”
祁狸愣了愣,一字一顿的,“这,次?”
“你以前去医院总是害怕。”他说得简短,擡了擡手,垂着眸子道:“手抖得连护士扎针都扎不进去,必须要有个人牵着你。”
五年前,庆淅市的高中是很典型的南方教学楼,楼层敞亮,旋转楼梯,露天阳台,阳光明媚得连身上的书卷霉味都去了不少。祁狸那时候头发齐肩,还剪了齐刘海,很乖的一个发型,但细看下来,发里却漂染了几蔟七彩的头发,风一吹,彩虹就出来了。
她高一时成绩并不太好,能进全市第一的高中都算是奇迹了,一直吊车尾,但中间有阵子好像打了鸡血一般,每天连续学习十七个小时,晚上到凌晨还在刷题背英语。
庆淅的天气一向奇葩,春日里下午还热得发燥,晚上一场雨後气温骤降下十度,这天祁狸趴在书桌前睡了一晚,早上六点的闹钟响起时头昏得天旋地转,眼眶发红,临走前查了下温度计,显示三十八度六,她冷着脸把温度计揣外套兜里,弯腰把鞋一穿,单肩挎着包利索地推门出去上学。
那时候正逢重视青少年身体健康的改革时间,市里每个学校都规定每天跑操,祁狸和周胧淑在一个班,跑操时也站一排,她看她脸色不对,“阿狸,你怎麽脸红了,身体不舒服?”
祁狸只是摇了摇头,跑步的速度丝毫不减,却是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不舒服跟我说啊,我俩就溜出去不跑了。”周胧淑还是不放心。
祁狸说:“还有半圈。”
半圈就是四百米,跑操里的哨子声一道一道的像是在敲击她的双腿,步伐越来越重,腿越来越疼,到终点的时候,队伍稀稀拉拉,都在叉着腰喘气等解散。
祁狸把随身带的英语单词小记从兜里拿出来默记,自顾自从一旁花坛边拿起书包走了,她总是这样不合群,班里人都习惯了,班主任也睁只眼闭只眼。
周胧淑却从地上捡起掉落的温度计,细想下就知道她今天情况不对的原因了,她急得直拧眉,趁班主任背过身时也跑了。
可她劝不动她去医务室,祁狸最犟了,“趴会就好了,没事。”
周胧淑唉声叹气,又想到另一个人。
“她发烧了?”韩温胥手上还拿着刚接好水的杯子,刚才周胧淑直接进一班把他扯出来到走廊。
周胧淑连连点头,恳求道:“你说话她一定会听的,拜托,帮个忙。”
韩温胥点头,水杯都没放就和她一起下楼去十三班。
“嗨呀,韩温胥这就跟着祁狸那朋友一块走了,没想到祁狸也会用苦肉计了,你要不也试一下?”
赵昭南在一班是靠着窗户坐的,听到这话,她嗤了声,“关你什麽事。”
那人自讨了个没趣,耸耸肩回自己座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