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芳看他眼神怔,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要不咱再看会儿?”他摇摇头,声音哑。虽是摇头,却还是回头望了两眼,才慢慢跟着她离开。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营门口已经站满了人。
李九明穿着洗得白的旧军装,左胸的军徽被他擦得亮,陈小芳小心扶着他的胳膊,怕他走不稳。
刚迈出营门,几个和他一起扛过枪的二年级老兵就冲上来,攥着他的手不肯放,指节都捏得白:“九明,到了地方别断了联系,结婚时我去你家喝酒!
部队派来的吉普车就停在营门口路边,司机师傅早把后车门打开,还特意在座位上垫了层软棉垫。
车子驶离营区时,李九明一直扒着车窗往后看,直到营门口的军旗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慢慢靠回座椅,指尖还下意识攥着衣角——那是战友们昨天连夜帮他缝补好的旧军装衣角。
吉普车一路往淮海县县城赶,大家有说有笑,缓解了李九明离开部队的伤感和涩意。唯有陈小芳一人稍感沉闷,除了问询李九明的病情外,几乎没说上几句。晚上四点多钟终于到达了淮海县县人民医院。
随行的连队领导在车子停好后,便让驾驶员协助陈小芳办理手续,自己则在车里陪着李久明说话。
陈小芳和驾驶员一起,拿着李九明的病历本和部队的转诊证明,没让李九明多等,赶紧就往住院部跑,先去窗口排队登记,又拿着病历找医生对接后续治疗方案,跑前跑后时额角渗了汗,也只是随便用袖子擦了擦。
等把住院手续全办好,大家一起扶着李九明进了病房。
陈小芳帮他把外套脱下来叠好放在床头柜上,又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医生说先住下来观察几天,后续会安排假肢适配的检查,你别担心。”李九明握着水杯,看着陈小芳忙碌的背影,心里又暖又酸——从部队到医院,她始终没歇过,却从没说过一句累。
连队领导和驾驶员见陈小芳这般能干,心中都为战友李九明能有如此聪惠漂亮和踏实的女朋友而暗暗高兴。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病床边,李九明望着手里的水杯,轻声说:“小芳,辛苦你了。”
陈小芳回头笑了笑,伸手帮他把被子掖了掖:“跟我还说这干啥?你好好养着,比啥都强。”
安顿好李九明在病房坐下,陈小芳攥着衣角走到病床旁,对着一直陪伴李九明的连队领导,声音压得低低的:“领导,能不能……能不能绕个路去杨集公社?九明他爹娘还不知道他截肢的事,国强哥一家也在那边等消息,我想把他们接来看看他。”
话说完,她紧张地捏着手指,怕给人家添麻烦。
连队领导没多想,当即点头:“这是应该的,马上就让驾驶员陪你去。”
陈小芳松了口气,却又揪起心来——她实在怕九明爹娘受不了这个消息。
吉普车往杨集公社赶,一路上陈小芳都坐在副驾上怔,手心里全是汗。
吉普车“吱呀”一声停在陈国强与李九明家边上,陈小芳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往陈国强家走去。
此时正是晚饭时分,陈国强一家正围坐在桌前吃饭
见陈小芳进来,一家人瞬间满脸惊喜,纷纷站起身,忙不迭地招呼她坐下吃饭。
陈小芳客气了一番后,没有坐下便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国强娘听后沉吟片刻,对陈国强说:“这样吧,国强,你先陪着小芳去李九明家,然后再去医院看九明。”
陈国强应了声,放下碗筷,和张大妮交代了几句,便和陈小芳一起往李九明家走去。
刚推开院门,陈国强就喊:“叔!婶!”
李九明的爹娘正坐在院子里择菜,抬头看见陈国强和陈小芳一起来了,心里稍感意外,心里先咯噔一下,但仅过了几秒,还是恢复了平静,又连忙让座。
这两个来月里,李婶也到过陈国强家几次,她也问过国强娘,说:“陈小芳在你家服侍大妮,怎么没有见着她啊?”
国强娘都打着掩护,要么说她到街上为张大妮买东西,要么就说上厕所啥的。
李婶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她不太待见陈小芳,而且这又是人家的事情。
如今看到陈国强和陈小芳一起进来,而且陈小芳风尘仆仆的,脸上又带着焦急神态,难免生疑。
“九明……九明他在县医院,你们快去看看他!”陈小芳话没说完,李婶手里的菜就掉在地上,声音颤:“咋了?是不是九明出啥大事了?你快说啊!”
李叔也站了起来,攥着烟袋的手不停抖:“他不是在部队吗?怎么会到了县医院?是不是受伤了?严重不严重?”
陈小芳咬着唇,半天没敢说“截肢”两个字,只含糊道:“他退伍了,现在出了点状况,就是……需要你们去看看。”
李婶越想越慌,抓起墙根的布包就往外冲,嘴里还念叨:“我的儿啊,退伍了不好好回家,咋就出了状况、住了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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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跟在后面,脸色铁青,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问陈小芳:“九明出这么大的事,你是咋先知道的?你不是在国强家服侍大妮的吗?”
陈小芳被问得语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自己一直守在九明身边吧?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叔李婶见状,虽有疑问,但毕竟惦记着儿子的病情,其它啥的也懒得再问,却对陈小芳明显冷了脸。
五人将吉普车塞得满满的,一路上李婶拿着一大包生活用品和衣物坐在前面副驾驶室的位置上,大家几乎没有说话。
坐在边上的李叔偶尔会看着隔着陈国强、坐在另一边的陈小芳几眼,眼神里也带着几分嫌弃,像是怪她怎么会和自己的儿子扯上了关系。
吉普车一路往县城赶,车厢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李婶小声的啜泣声。
陈小芳坐在边上,心里又酸又涩,却只能攥紧了手,盼着到了医院,他们看到九明好好的,能少些担心,又想着李叔李婶对自己的态度,莫名的对自己和李九明的未来愈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