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陆续有人来祭拜,她穿过悄悄点燃的黄纸和一声声叩地低喃,站在沈依曼的墓前。
燕城常有乌压压一片黑鸦掠过,偏沈依曼的碑上,卧了只小巧艳丽的鸟,叽叽喳喳地在寒风里啼鸣。见有人走近,才拍了拍翅膀腾地方,落到不远处的树枝上。
石碑泛旧,却还算干净,瞧得出有人常来祭扫。沈妍听秦兆祥提起过,秦易放不下沈依曼,至今未再娶,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扼腕而宽慰的复杂情绪。
她来得匆忙,什麽都没准备,却在车上给自己补了淡香水,仿佛是怕自己身上的烟味没散干净,会惹得沈依曼睁着美丽惊讶的大眼睛责怪她。
沈妍嘴唇动了动,“妈妈。”
这一声太低弱,很快被吹散在冷风里。
沈依曼在世时,她很少能有机会当面叫妈妈,以至于现在对着冰凉的墓碑叫出声时,生硬又别扭。
她倾了倾身,看着那一方小小的模糊的照片,努力从记忆中调出女人婀娜的影子。
沈妍弯了弯唇,“你一点都没变。”
“现在倒是知道你在哪里了,反而换我把你抛下。”
她坐下,舒展着背靠上石碑,像是靠在沈依曼肩头似的亲昵自然。
沈妍伸出指头,描摹碑上的字迹。
仿佛回到小时候,她倚在沈依曼怀里,不厌其烦地编玩沈依曼又黑又长的头发。
“妈妈,血里带风这种东西,是你遗传给我的吧。”
“其实我还是羡慕你的。你看,你最终还是有地方落脚。”
“但我又要走了。”
沈妍抿着唇低眉,戳了戳沈依曼的旧照,朝她敞开心扉。
“抱歉妈妈,这麽多年过去,我好像变成了胆小鬼。”
“给你丢人了,是不是?”
不远处那只鸟等久了,不耐烦地叫了一声,从松枝的这头跳到那头,不时斜眼瞟过来,仿佛在看她这个扰了它清闲的胆小鬼什麽时候走。
沈妍的视线跟随着那只鸟,无端笑了笑。
之後她便整日整日地泡在晚会後台。直到正式演完,紧绷多日的神经才松下来,跟退场的演员一个一个地拥抱庆祝。
节目组准备了排场极大的庆功宴。她的演员是一群小姑娘,第一回上晚会,看什麽都稀奇,都想去凑凑热闹。沈妍没拦着,找了几个可靠的人叮嘱安排了一番,便由她们去。
有人邀她一起,沈妍婉言谢绝,独自打车回去。
路上几乎没什麽车,等灯期间,司机时不时瞄几眼车载屏幕上的晚会。
“我家闺女今年要上去伴舞,估摸着等会儿就到她了。瞧您也是从电视台出来的,是不是刚下台啊?”
沈妍笑了一声,很谦虚知趣地给司机擡面子,“我哪有这本事。就是去打打杂。”
司机压不住骄傲的喜色,笑眯眯说:“嗐,甭管多大本事,回家不都有一桌年夜饭等着呢。等会儿她一结束,我往车上一接,回去跟一大家子人吃顿饺子,啧,这一年就圆满喽。”
她点着头附和,下车关车门时也不忘跟司机互拜早年,仿佛自己正要去奔赴一室和和美美。
意料之外,门後真有通明灯火。
秦鹤一身休闲家居服站在流理台後面,衣袖挽到臂弯,像模像样地系着一次性围裙,姿态优雅地握着长柄杓,耐心在瓷锅里圈搅。
沈妍揉了下眼睛,一时怀疑是不是自己累出了幻觉。
她又多看了几眼,强迫自己快速消化掉秦鹤宛如模范人夫一般开火下厨的怪异感。
看到最後。
这场景竟意外地和谐。
秦鹤擡眼朝玄关望,分不出身上前迎她,仿佛稀松平常地递去眼神,“脱了衣服去洗手。”
沈妍吸了吸鼻子,嗅到甜香的酒酿味道。
他在煮汤圆。
为她煮的。
她慢慢褪下长靴,将外套挂起来,手伸到盥洗室的水龙头下,独自呆了几分钟。
出来时,她换上已经叠好收起来的家居服,扬起一张天真笑脸,扶在桌角看他将小锅最後端上桌。
电视墙上的巨幕常年安静,今晚却肆无忌惮放着晚会,异常吵闹。
沈妍瞟去一眼,不少都是刚刚才打过招呼的熟面孔。
她探头看那一口小锅,白糯饱满的圆子漂在碎蛋花和糊米酒间,冒着腾腾热汽。
秦鹤背过手一擡,扯开绳结,将围裙团了团往旁边一扔,执碗开始给她盛汤。
沈妍捏着小勺,迟疑问:“你今晚怎麽没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