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稀记得秦家总会聚在一起过节,才会心安理得地扑在晚会节目中,压根没料到他会亲自下厨做一桌菜色等她回来。
在国外的这些年,她已经快忘了过年的滋味了。
那不过是一个华人街区会提前闭店庆祝的日子,她只能买来冷面包和奶酪草草应付,第二天甚至还要早起上课。
秦鹤给她夹了一筷,简明扼要:“不想回。”
接着低低挑眉觑她,淡笑闲声,“赶我走啊?”
沈妍刚咬了一口汤圆,芝麻馅儿汩汩往外淌,烫了舌头尖。
她温顺摇着头,艰难出声说了句:“我哪敢。谁赶谁还说不准呢。”
一句玩笑话却让他听进去了似的,缓慢眨了下眼,坐得离她近了些,眸光倾轧在她脸上。
沈妍下意识地躲避,埋头专心致志吃汤圆。
“赶你做什麽?”
他身姿闲散地往後一靠,声线清融地笑了笑,说不上有几分认真地瞧她一眼。
“就怕小东西心野了,净琢磨着想跑。”
她差点窒住,费力吞咽半晌,仿佛吃热了似的,额际汗涔涔地朝他挤出个笑。
秦鹤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抽了纸巾替她擦嘴角,又跟宽她心一样,“慢慢吃,就咱们两个人,急什麽。”
其实那一晚并不算只有他们两个。沈妍不断有电话和消息进来,无一例外都是看到节目後的道贺,秦鹤也不过问,只一次次耐心替她将直播声音调低。
近来他几乎不再插手她的事项。她现今独自出席各种场合,连牵线介绍这种事,他都只推个名片过来,剩下全靠她自己。
沈妍问过他原因,秦鹤那时候正在看项目书,目光从屏幕上擡起来,隔着氤氲茶汽温温地看她。
“你想让我陪着?”
她一时哽住,许多情绪浮在脸上,都来不及藏。
秦鹤笑了声,视线又垂下,仿佛抓着了马脚又轻轻放过。
于是那天晚上她又被他折腾到筋骨散架。
最後他的薄唇拂着她的眼睛,“知道我们妍妍现在主张多本事大,其他的我也不想管,也就能在这里压一压你。”
顿了顿,沉哑的嗓音又兜底似的托住她。
“但你要是什麽时候想让我过去陪着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沈妍闭着眼,两瓣唇干涸地微张着,有气无力地推他肩膀,压根没当真,“还能随叫随到呀。”
“嗯。”他同样是不甚认真的懒洋洋声音,“你试试。”
这一餐饭配着晚会直播,吃得格外漫长。过了午夜,沈妍随手刷了下朋友圈,看见秦兆祥发了一屋子人的合影。
外面隐约起了鞭炮声,硝烟从漫长寒凉的夜空中飘来,杂糅在喜气洋洋的直播拜年词里,在她心尖留一地七零八落的屑。
沈妍扭过头,又一次问他要不要回去一趟。
男人正身姿修长清矜地倚在沙发里看晚会。屏幕热闹红火,而他背影冷寂,仿佛在用凉薄散漫的眼睛俯察人间悲欢。
他慢慢起身,转过来,乌眸深沉,看了她好一会儿,唇角漾开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顺着她应和:“那我走了。”
沈妍心头如释重负,松了好大一口气。
三天後就是罗颖的婚礼。
她的行李早已全数整理好,只剩打包,送秦鹤出门几分钟後,电子登机牌恰好推送到她手机上。
那是趟单程航班,一如当初。
沈妍收拾停当後打了辆车,深更半夜又赶上过节,车太少,她坐在沙发上等车开来。
这十分钟的当口,她才得空最後看一眼这房子。
她这段时日来去匆匆,直到现在认真打量了一圈,才发觉这一方空间和从前有些微不同。
格局没动,也没什麽大红大紫的装饰,像秦鹤的手笔,克制又妥帖。
这房子如今很难再找到打火机,应是被彻底清理过一回。
水吧台的咖啡机换了全自动的新款,多了几样上好的茶。
旁边还添了个小冰柜,里面是她爱喝的果蔬汁和酸奶,还单独隔出一层放给她煎好的药。
沈妍看着看着,握在登机箱上的指骨开始发白。
最後她嚯地站起来,将自己腕骨上温润翠绿的镯子取下来,轻轻放在茶几上,接着头也没回地踩进靴子往外走。
她拉着箱子一头撞进寒意料峭的夜里,又猛然刹步,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指南针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