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完,已被跟前坐着的相熟的夫人把袖子暗暗扯了。
满室都是借着宁都统的事情恭维皇帝的声音,倒也不显眼。
有说:“圣上仁慈,宁都统神勇,好比文王姜公,越王范蠡,君臣情深,实在令人感慕。”也有说:“如今京城的儿郎,都以宁都统为榜样呢,也期盼有圣上这样的青眼。”等等
曲贵妃也跟着笑,孕中淡施脂粉的脸上仰起头来看着满带笑容的帝王,眼中都是爱慕。
少不得也把那边坐着的宁茸看上一看。
倒是生的极讨人喜欢,听那宁氏老夫人说过,她这孙子是个痴儿,因自己生了个痴儿的缘故,对这样的孩子少不得有些怜爱,又见人家都比她的烨儿看着聪明些,心下又悲戚,又觉到底还是弟弟淘气,人家孩子眉心一点红痣讨喜,粉粉白白的面上总是笑眯眯,一看就是个乖孩子,怎麽就是他每次进宫来说的那不堪的模样,又是抢他的人,让父亲责打于他,前日进宫来还说那宁家公子又把他要送自己的佛像抢走了,气的斗鸡一样,她那弟弟的脾气她是知道的,骄矜霸道,世上只听自己的话,还能受了别人的欺负?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本来这宁公子没来时,她因为弟弟常常的告状,心里少不得还有些成见,如今见了面就全消了。
也许是爱屋及乌,圣上一说喜欢,她心里也就喜欢。
便想起答应了那宁老夫人,悄悄叫身边的宝环去後殿花房里知会宁老夫人一声。
见宝环去了,她又只把话头顺着圣上往人身上引,笑道:“臣妾瞧着心里也喜欢的紧,跟臣妾的弟弟一般儿的年岁,人家就乖多了,不像臣妾家里那魔王,叫人一点儿也不省心。”
又指着宁茸身上打扮,特意指着那腰上的夜明珠:“想必,在家中也是个娇宝宝,看样子,宁都统是把儿子当命根子一样的疼,陛下看那腰上。”
圣上就顺着爱妃的玉指看去,心中想,这宁擒云也不是油盐不进,滑不溜手的一块铁板,这儿子可不就是他最大的一处破绽,宁擒云啊宁擒云,想你一世英名,功高震主,不过也是凡夫俗子,抵不过慈父之劫,自然又想到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朱啓赟,不免在心中叹了一声,想别人放不下亡妻,他难道就能放下?曾经沧海难为水,他跟宁擒云,倒是一样的命,生了同病相怜之感,面上温温笑着,招手叫宁茸:“过来朕看看,身上好些了没有?前时说受了惊吓,你父亲在外替朕搏命,朕在宫里少不得替他忧心家里,只可惜自己身上也不好不能出去,恨不得往後把你接到宫里住着,在眼前看着才好。”
他这後一句话差点儿没把宁茸吓死,立刻去到皇帝身边站着,叫人捏手握肩的打量。
幸而皇帝好像也只是随口一提,只打量着他:“今年是十八?”
“十九。”
秋公公提醒:“宁公子,圣上问话你答要先说‘回圣上’。”
叫皇帝斥责的看了一眼:“多嘴!他又不上朝不站班,如今才多大,只顾讲究这些!”
又回头笑问:“在家里都做什麽,你爹爹教你文,还是教你武?”
宁茸把慌慌跪下认错的秋公公看了一眼,笑嘻嘻的:“我在家什麽都不做。”
“他不教我,有先生教我写字,我不爱学。”
底下就有了一些笑声,也没什麽恶意,各位夫人也多半有自己的孩子,见他这样,不免想到了家里的,又觉得这小公子更笨笨的。
老子英明一世,儿子怎生成了这样。
皇帝见他这样,倒心情更叫逗的开怀,又拿修长手指摸他眉间的红痣,问道:“这是胎里就有的?”
宁茸笑嘻嘻点头:“嗯!”
皇帝自然又拉着说些家常的话,又亲手给夹案上的菜肴吃,宁茸倒乖乖的,让干什麽干什麽,听不懂就笑。
期间有太监进来报:“太子殿下在外间求见,说今日过节,自个儿宫中做了元宵来给陛下尝尝。”
皇帝起先把眉头皱起:“不见!叫他滚回去!课业丶治国丶民生丶任何事上见他上些心,都比整日把这些歪门邪道上心叫朕心里舒坦!混账东西!”
那小太监叫吼的不敢擡头,赶忙起身就要去回,没走几步,又听上首说:“站下!”
到底叹:“叫进来罢。”
于是小太监领了话出去,不多时,引进来一个与他差不多年岁的男子,着一身明黄服制,宝绶金冠,提了一个朱漆的食盒子,进来就在地上跪下了:“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帝脸上瞬间没了好颜色,还是曲贵妃在旁边在手上柔柔一抚,才不咸不淡的叫起。
太子朱啓赟就过来把那食盒子打开,里头是一碗五彩元宵:“请父皇品尝。”
看见旁边坐着的曲贵妃时,眼中又是缅怀又是记恨,还有许多说不清的东西。
曲贵妃只抱着肚子,把头死死低着。
像是故意的:“父皇尝尝,与母後生前做的一样不一样,从前母後在的时候,每年元宵都会做一碗给我们吃。”
宁茸就看见皇帝盯着那一碗元宵,好半天才指着外头对太子道:“滚!滚回你宫里去!”
暖阁中衆人都不敢说话,一时间安静的很。
太子脸上极难看,行了个礼,狠狠盯了一眼曲贵妃鬓上一只金钗,退出去了。
等人走了,皇帝才叹口气,对曲贵妃道:“不成器的东西,迟早废了他!”又摸着曲贵妃的肚子叹:“但愿沅沅这胎能再生个男孩儿,最好聪明一点儿。”
曲贵妃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看了一眼坐着的痴傻的二皇子,眼睛红了,强来才能压下去,只是强笑点头。
见殿中气氛凝结,也知道有这一遭,少不得都看她们母子,宝环早回来报过人在外头等着,她也就顺带给了个眼色,宝环便知道了,立刻站出来道:“禀娘娘,老太师府宁老夫人求见。”
衆人的注意自然又被宝环引去,又往上首坐着的宁茸身上再暗暗的扫。
人人脸上都是看好戏的样子。
曲贵妃看向皇帝,祈求征询的姿态,皇帝将坐着只顾吃东西的人看了一眼,好像是个为难的眼神,又好像带着隐隐的兴奋,半日才拿责怪的眼神看了眼曲贵妃:“那还不赶紧请进来给看座,她是有年纪的人,又是先臣遗孀,容得你们这样慢待!”
宝环忙出去扶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