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在前头,耳尖却听见他脚步微慢。她转头一看,只见他斗篷下摆隐隐透出暗红,像是衣角被雪水浸染,却分明带着血意。
顾行渊眸光仍淡,却隐有一丝藏得极深的倦意。
“走吧。”
她先踏出一步,踩在冰冷的码头石阶上,雪声簌簌,裙脚已湿,脚边水迹斑驳,却走得格外平稳。
沈念之回头望了一眼後方河面,那些追兵似乎未能顺利追上,岸边人影已被江风与芦苇吞没。
“这边。”顾行渊低声道。
岸边是一片山林与荒地交界的地段,积雪未化,路极难走。他以前查案来过这里,此处半山腰有座旧庙,年久失修,却能暂避一宿。
霜杏搀着沈念之,顾行渊跟在身後,他们一前一後,踏雪上山,谁都未多言。
走到一半时,沈念之忽觉顾行渊步伐有些慢,回头看时,发现他额角隐隐泛白,眼底血丝浮动。
“你受伤了。”她开口。
“……不重。”顾行渊语气极淡。
沈念之没信,只停下脚步:“包袱给我,你别逞强。”
顾行渊看了她一眼,嘴角紧抿,没应声,只将她的包袱递给她,继续上路。
临近黄昏,破庙终于入眼。
庙宇残破,瓦片斑驳,供桌积雪,香灰早已冷透。门槛下的泥土冻得硬邦邦,偏偏此刻,这已是世间最温暖之地。
沈念之先扶顾行渊坐下,霜杏从包袱里摸出备用的火石,破庙里找了点干柴草,点起一堆火。
火光明亮,照在庙里,映出两人苍白疲惫的脸。
她扯过顾行渊的外袍角,看见他腰侧渗出血迹,颜色已浸透了一层里衣。
“你早就知道你中箭了。”沈念之语气平静,不带情绪,“为什麽不说?”
顾行渊微垂眼眸,不答。
沈念之从行囊中取出随身的清酒与止血药,小心撕开他外衣血口,一边清洗一边说道:“每次跟你在一起,就会遇到不同的危险。”
顾行渊轻声问:“後悔了吗?”
她手指顿了一下,低头吹了吹伤口,“你要真死在我前头,那我自然後悔。”
他垂眸不语,静静望着她的侧脸,那张素来嚣张肆意的脸此刻没有笑意,眼神沉静,像一泓雪後的清潭。
药撒下去时,他身子轻颤了一下,沈念之却并未因此迟疑,只低声道:“忍着。”
“嗯。”
过了片刻,她才开口:“顾行渊。”
“如果我们能顺利达到瀚州,你想去做什麽?”
顾行渊手指微动,眼睛看向远方,思索了半晌答道:“好好睡一觉。”
沈念之笑笑,火光跳动,她将手里的药瓶收好,轻轻放下手,目光落在他脸上。
“顾行渊,我希望你能保护好你自己。”她语气很淡,“谢谢你能来,但我也救过你一命,我们扯平了。”
他收回视线,望向庙外雪色:“明日往西北翻过景山岭,避开清平道,那里八成设了陆家的巡骑。”
沈念之“嗯”了一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此刻霜杏已经用仅有的稻草和披风给沈念之搭了个可以休息的地方,主仆二人睡去。
顾行渊坐在火堆旁,看着她躺下的背影,指尖微微收紧。
火光在他眸底晃动,映得那双素来冷峻的眼染上一丝昏黄的温意。
“你以後……会不会後悔跟我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