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兄咎弟
这样沿着河岸绕了一天也吃了一天,天色终于暗了下来。
就在他们下午时几次穿过十字路口,就已经有人开着卡车,在河边整顿得干干净净的水泥岸上支起了搭架和桌子,来来回回的搬了几趟,到傍晚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陆陆续续有路人看到热闹下去询问,被穿着承办单位制服的志工劝退後就又沿着楼梯上回到街道。
彼时谢必安一行人只剩下他们三个,因为房东姑娘和她男友自己跑去约会了。
愈韶本来还想跟去,被范无咎一把拉回来,没好气地道:“愈小朋友,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一颗一千瓦的电灯泡——又不是不让你走,去吧。”
愈韶讪讪地挠了下头:“我不认路,怕走丢。”
谢必安抽出一张金符,“啪”的一下拍给了他:“会用吗?”
愈韶低头,在手心里看到了一张传送用的符,作用类似于上次给叶云幻盖过的阴阳印。
“多谢将军!”
范无咎看着他把符往口袋里细细揣了几下,一蹦一跳的跑过快要红灯的马路。
等最後一个“闲杂人等”都走了,谢必安才从远处收回目光问:“去哪?”
“再去那间茶楼坐坐?”
他指的是之前那处与很多年前巧合般几乎一模一样的茶楼,算是他们在白云苍狗的人间里遇到一点跟昔日遗留的牵连,自然会想要多看一眼。
“好。”
这次没有凡人身躯限制,经由缩地阵大概十来步的功夫就能到。谢必安不紧不慢地走着,突然问了一句话:
“上次为什麽偷喝酒?”
他的嗓音在耳边的风声里不算清晰,但还是被清楚的听到了。
范无咎没有回话,直到在茶楼门口落地才一字一顿的慢慢回了一句:“可能……单纯想领教一下百年难遇的烈酒,然後再借着醉了做一点事。”
那种被他暂时归类到“情谊”的感觉又来了,满满胀胀又空空落落的,像来回拍打的潮汐般一左一右拉扯着略显沉重的心跳。
“想睡个觉大可跟我要符,用不着费这麽大功夫。”
范无咎意料之中的默了一会,就当谢必安以为他被梗住的时候,他突然说:“不知道吧。以前的事情我有点记不清了,可能是想借着酒劲再想起来一些。”
人的记忆力终究是有限的,哪怕几千年来的各种公务需要让他们的眼睛能够看一眼就记在心上,或是把一页文本匆匆扫过一遍,回去就能毫无二致的抄写出来。
可是有些事情毕竟太久远,也太平和了,纵使是石刻那般深切,还是会随着时间丶随着他们日常中的那些惊涛骇浪,一点一点被慢慢被磨淡。
譬如范母永远的温柔神色,谢母一些琐碎却关心至深的念叨,两家父亲切磋武艺时,两个小孩目不转瞬的看着,然後眼睛被撑的发酸……
这些从幼时的琐事,再到鲜衣怒马那些日子里一字一句的笑语丶数不清的打赌和较量,因为太过平凡,被淹没在後来各种惊变丶风雨,数不清的案子或是堂审下,成为了万千思绪里偶尔才会冒出头来的一丝。
“不会忘的。”
范无咎擡起眼。
“我也在。”谢必安说。
这句话里带着一贯云淡风轻的意味,听到後却有股感觉从原本空落的地方涌上来,所到之处像是被靠了一下。
很轻,却显得无处安放。
他好像被这种感觉触碰到了什麽地方,举起右手轻轻放在左胸上。
有点胀。
茶楼里人声鼎沸丶万头攒动,客人或五或十的围坐一桌,在杂乱无章里又有那麽些井井有条。
这次他们没有顺着樟木筑成的楼梯拾级而上,而是就近坐进了旁边一桌四人的桌子。本来那边坐着一对母女,很爽快的同意了并桌。
女孩怯生生的擡头看他们俩,然後又默默地红了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