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五分钟,平时宽敞的水泥河岸已经塞满了人,摩肩擦踵的,像一大团冬天取暖的企鹅群。
愈韶“人小鬼大”,仗着自己矮钻到前面拎了五个水灯回来。上面统一印着个水墨笔画的To,看来是要让人写给哪个故人。
中元节,写的那当然得是个死人。
谢必安拿着笔杆灌墨的现代毛笔,毫不忌讳的写了两个劲瘦的小字。
“咎弟”。
范无咎啧了一声,由于手还被捆着,心安理得的使唤人:“帮我举着。”
然後对着他细细的写下“安兄”两个字,由于是左手写的,有点歪。
谢必安默不作声地瘫了脸。
然而他顶着彷若嗖嗖往外散着寒气的表情,往下继续写:
“愿君前路坦途,多喜乐,常安康。
咎弟。”
谢必安擡眼看着他。
由于身高一点点的差距,他要想看着范无咎的眼睛还得小小仰望一下。此刻那双纯黑的眼眸盛着身後满桥底的灯光看过来,几秒之後弯了一下:“写完了,换我们谢大将军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谢必安其实在写第一行的时候在眼前这人和天下所有人之间抉择,不过到底还是偏心,写了前者。
“那就愿君……”
他擡手写下第一行。
所得皆所期,所失亦无碍。
然後是第二行。
无疾无忧,喜乐长安。
最後是署名。
安兄。
这时愈韶刚好写完自己的,打横过来抖擞了下多馀的墨。这种个性本来就活泼的青少年在人多的地方更活泼了,俗称人来疯,满身精力无处发泄,刚想顺手帮两位将军把写好的水灯提给工作人员,腿都动了又莫名其妙的有点不敢过去。
最近范将军是随身布阵了吗?他心想,不然怎麽感觉那边有道屏障似的。
最终他们还是掐着最後几分钟让工作人员把水灯摆到上游,当九点一到,阻拦的网子就会撤开,到时候所有水灯就会顺流而下,一路漂泊到下游,被出河口的拦网接住。
虽说为了环保没真的让这些塑料零件任波逐流,但是这形式也做足了,不影响效果。
有些事情的形式意义大于真实意义,却真正能深入人心。
这次活动办的盛大,甚至还请来了举着麦的记者。现场的活动音响和记者的麦离得太近,发出一声刺耳的叽——
好在虽然发生了这点小插曲,到了九点,所有人造灯还是不约而同的暗下来,只馀河堤上路灯还尽职尽业的亮着,不过也被旁观的人群遮得成了一道背景光。
“三——”
“二——”
“一——”
万千水灯形成了一条蜿蜒的光道,顺着水流晃晃悠悠的飘下,人群大声欢呼。
谢必安被後面人擡起的手撞了一下,也不是很介意。
若干年前的水灯里点的是真蜡烛,现在则是统一亮着LED灯,虽然时过境迁,也更为绚丽。
他闭起眼睛,万千祝愿晕出一层淡淡的金光,没了那些被写的乱七八糟的灯罩,显得更加柔和,也更加静谧丶详和。
触景生情,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过往突然就这麽从记忆的深处被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