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很亲密的感觉,显得很温存。
所以当范无咎透过他的眼睛也看完那几部发癫的影片後一回头,就看到谢必安撑着颧骨,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拈了几下自己的耳根。
“怎麽了?”他轻轻问,像是怕打搅了人。
谢必安回过神来,把手放了下去,说:“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馀义天脸上的胎记有点像是债印。”
地府作证的债印通常会在转世後在债户身上留下一些痕迹,譬如类似于伤痕的胎记,甚至是皮表上的肿瘤丶人面疮,总之冤亲债主看见了就能认出来。
台上的张老师正在调动座位,桌椅在地上的拖拉声格外刺耳,“叽”的一声,划破了之前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我也觉得有点像,不过看完其他录像再说吧,先来给我搭把手。”
谢必安一擡头,就看到范无咎大包大揽的一次搬了两套桌椅,之前那凄厉的摩擦声就是不小心拖曳到地板发出来的。
他木着脸看了几秒,任劳任怨的分担了一半。
两人回到宿舍房间後第一件事就是把技术狗传来茫茫多的各种录像给看完。
那些录像大部分是正儿八经的监视器,有位于电梯路口丶学校和各种公共场所的,有些则是特殊的影片,像是一些非人目击者透过某些方法把亲眼所见转化成的影像,譬如动物神兽,视角各不相同。
有这麽几部影像里,馀义天倒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呼喝翻滚,因为高处往下看的视角,就像一头在陷阱里挣扎的困兽。
“猫的视角?”
范无咎按停影片,把进度条拉回去了一段。
“嗯。你看这里,馀义天的动作是不是……”
范无咎顿了一下,像是在找合适的形容,“……怎麽说呢,有点像在挣扎?”
他的四肢不是无意识的乱摆,而是类似于踢蹬的动作,不只脚,手也是。但是这个动作又不像他想让自己站起来,更像是在试图摆脱什麽。
这看上去怪异的令人发怵,就好像他的手脚并不属于自己,急于挣脱开来。
……像只濒死的野狗,彷徨无助的在地上乱爬。
等看完所有传过来的录像後,夜已经深了。这个星期以来,天空在白天时就一直拢着乌云不见天日,终于在今晚毫无预兆的倾泻而下。
谢必安半闭着眼在床上假寐,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
夏末的阵雨姗姗来迟,伴随着初秋的阵风,阵一阵的打在窗外。
他一向不喜欢下雨天。
忽然一阵叮铃当啷的声音响起,先是沿着楼梯落了地,又蛇过磁砖地板。
空调吹在身上,有点凉。
那阵清脆的响动轻轻靠近,是范无咎的勾魂索。
上面拢着的一层阳火带来了并不灼人的温度,一路游上了他的床沿,擡起一端在他手臂上轻轻摩挲了下。
范无咎轻声道:“都过去了,我在这呢。”
可能是今天看了大半天的馀义天,透过某种奇怪的方式和他相应了,谢必安做了一个梦。
准确来说是无数割裂的画面,组成了一个拼拼凑凑的梦。
这个孩子似乎从小就不怎麽讨喜,走到哪里都没什麽人缘,前前後後转了五六次校,总会成为最边缘的那个。
无外乎就是因为脸上骇人的胎记和那发癫似的抽动秽语综合症。
话说那胎记长的很奇怪,几乎覆盖了大半张脸,黑紫混杂着鲜红,另外小半张脸也长着许多形状怪异的痣。
谢必安在梦里有时候是以他的视角经历这些事,又有时候身为旁人看着他。
最清晰也最久的一段,大概是他已经转学到崇阳有一段时间後了,因为那是在夜晚的某处走廊,从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和鼎沸人声来判断那天办了什麽活动。
馀义天似乎是很想融入其他人,走近前去又退缩了。
他的步伐带着点犹豫,磨磨蹭蹭的小幅度徘徊。而在看到有个女生转过来时,他试探着咧开略显突出的一排牙,对她笑了一下。
那个女生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过,转过头去对身後那群女生说了什麽,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毫不遮掩的大笑。
从一样的鞋子发型和扎起运动服裤脚统一的方式看得出来,她们就是班上成团的那群女学生,其中一个走过来伸手推了一下馀义天的肩膀。
“吼呦,看屁啊馀痣痣,走开啦。”
另一边传来放肆的笑声。
那个推人女生的脸挺眼熟,就是被范无咎评价“字瞎眼”的柯语萱。
走廊上的每个人都和另一个谁聊着天或是推搡打闹,只有馀义天站在人群边缘,不知所措地低头踏了踏脚。
他站在语笑宣闲处,却与这个语笑宣闲的世界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