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咎:“……”
安慰一下变成了责问,好在并不是每个人都和某人一样难哄,詹瑞嚎啕又压抑的哭了一阵後就一一把事情吐了个干净。
馀义天个性虽然怕生,又患有口吃和发作起来活像中邪的抽动症,但是还是会有一些心软或是同样不受欢迎的人会试图对他伸出手。
詹瑞就是其中之一。
本来在去年刚开学那段时间他俩是挺好,但是架不住青春的年纪,詹瑞对柯语萱産生了那麽点恋慕之情。
“我丶我现在觉得自己去年特别白痴,我就想讨她开心,就刻了那些字。”
范无咎一边听着,隔空拨了下谢必安的灵识,目的算是要把人的注意勾过来。
然後……拨了个空。
他很少这样主动一声不吭的把心通断掉,范无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可能是自己手欠的锅。
神祇的法器除了各有特色之外也算是信仰的一部分,毕竟每个工匠风格不同,雕出来的神像“各有千秋”,这时候就只能靠法器认人。
所以法器相当于是他们身体外置的一部分,某种程度上是可以共感的。
范无咎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边听詹瑞抽泣着说话,手上边无意识一颗一颗轻捏把玩着那串铃铛的行为……
相当流氓。
“……吴,吴老师?”詹瑞叫了一声。
“继续。你想讨她开心刻了那些字,然後馀义天就跟你反目成仇了?”
詹瑞揉着已经开始发痛的眼皮,又擤了下鼻涕,摇了下头。
馀义天虽然口笨,但人不傻。其实最沉默的人往往最敏感,因为他们大部分时候都在听丶都在感知。
馀义天知道自己不受人喜欢,跟自己混一块的朋友注定要被人排挤,在一次坐到椅子上沾了满裤子强力胶水的时候选择了沉默。
不过原本也没多少话就是了。
詹瑞一开始是心怀愧疚的,可是这种巨大的丶来自自身道德的压力随着时间过去,渐渐变得麻木。
所有人都排挤馀义天,自己曾经对他释放过善意,已经很不错了。
他不想要被小团体一起排挤,所以为了表达自己的立场,也因为想讨好柯语萱,行为越来越过分。
一个本来不受欢迎的学生因为有了替罪羊,终于有了融入人群丶靠近自己喜欢女孩的机会,可以讨她欢心,和她站在一边。
代价是埋葬自己无形的良心和恻隐。
在大多数人都这样做的时候,这点代价就显得如九牛一毛,一本万利了。
——所有人都不待见你,也不差我一个吧,总比自己被跟着排挤来得好。
人,总是自私的。
压在心头的愧疚慢慢从坐立难安,变成了欲言又止的歉意,又变成了微不足道,最後理所当然。
人对良心谴责的倦怠是很恐怖的,尤其是当恶行被默许,或是恶意成为主流的时候。
“可是馀义天,他去了哪里,我丶我也不知道。”小胖子吸溜了一下鼻涕,打了个泪嗝。
范无咎问:“张老师知道吗”
詹瑞摇头。
“那你又为什麽决定跟我说这些?”
詹瑞没有说话。
可能是因为那股上头的恋爱脑退下去後,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可憎和恐怖,又或许是长久以来被故意视而不见的良心开始作祟,在知道范无咎和谢必安在查馀义天这件事时想帮上一份忙。
人总是这样,回过头来才後悔莫及。
“那你介意我让安谢知道这件事吗?”
詹瑞擡起头来,声音稍微劈了一下:“安老师……”
“跟我一样,来查这件事的。”
詹瑞还在犹豫,范无咎一句话打醒了他:“据我们所知,馀义天至今为止已经失踪六十多天了。”
“失踪是指,就连大街上丶他家里附近的摄影机都没有拍到过他,从暑假开始前。”
这麽多天没踪没影,基本可以判定为在哪里碎着硬着烂着或是被水泡得发着了,只是尸体还没找到。
虽然为了不进一步刺激到人的神经,这句定论没有说出来,但詹瑞还是品出了话中的意思,惊了一下後点头。
范无咎顿了一下,主动转开了话题。
“再十五分钟要熄灯了,赶快回去洗洗睡。噢对,眼皮记得擦个药,要是侥幸消下去明天还能僞装成过敏,不然肿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哭过。”
某人正事说完又原形毕现开始逗人,不过詹瑞还是说了声谢谢报告完毕後就走出了寝室。
范无咎回到书桌前拉了张纸,勾画着写了些重点,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发现谢必安不知道什麽时候走了进来,也不知道为什麽额上的法印和脖子间的伤痕全露出来了。
范无咎蹙了下眉,伸手比了下自己颈间:“怎麽又出来了?”
那道伤痕,是谢必安当年在南台桥下缢死留下的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