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俞忱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
“病人先出去等一等吧,”医生思索片刻,转而对司舟说,“我想跟家属谈一谈。”
司舟想了想,说:“好。”
然後他微微俯身,似乎是想捧起俞忱的脸,却被对方躲开了。司舟愣了一下,最後只能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乖乖等我,不要乱跑知道吗?”
俞忱耷拉着脑袋,有些凌乱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但仍然可以看见残留在他鼻尖的一抹绯红,脖子上也红红的……像刚刚被人欺负了似的。
他还瓮声瓮气地说:“知道了。”
说完,忽又擡起下巴,望着司舟。司舟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眶里已经全是泪水,就那麽无声地看着自己,似有万语千言。
但却不能说。
那一刻。
司舟只觉得胸腔像是被什麽重物狠狠挤压着,心脏溅碎成无数的残渣,通通倒转方向,刺向了自己仅存的肉身——
他感到不知所措。
可是他们今天来到这里,还付出这麽大的代价,就是要听听医生怎麽说,听一下专业的意见。
司舟想。
如果没有用,以後就不来了。
俞忱不受伤才是最重要的,他再也不想看见小朋友哭,再也不想看见小朋友这样难过了……
俞忱出去後,医生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并示意司舟也坐。
司舟坐在医生对面,但场景很是滑稽,因为他们之间相隔着一台摇摇欲坠的电脑。
几乎摧毁。
医生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他的哥哥吗?”
司舟怔了怔。
而後坦言道:“是男朋友。”
医生似乎早有猜测,因此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他伸手,拎起桌上那叠厚厚的病历本,上面黑色签字笔写着密密麻麻的观测记录。
他说:“请您原谅,迫不得已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便于我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
“据我推断,第二人格行为表现冲突激烈,对客观现实具有攻击性,而且有极其严重的分离恐惧……可能是由于患者对自身的不认可丶自卑,或现实生活压抑丶巨大的悲伤丶精神打击导致。”
“我无法窥见他的具体记忆,但能够捕捉到相关的‘情绪,他……”
“唉,”医生叹了口气,“这个根源太深了,而且……第二人格出来的频率不高,表面上看也许是不严重的表现,但是,这反而并非好事。”
司舟听出来了。
这位医生话里话外都在强调其情况的复杂性,要恢复恐怕会是个艰难渺茫的过程。
“那我应该怎麽做?”他问。
医生看着病历单沉思片刻,终于缓缓开口:“两个办法。”
他伸出一只手指,“一,坚持吃药。药物可以帮助调节情绪,压制他的副人格。”
“二,自我调节……”
司舟还在等下文,然而对面却突然停了下来,不继续解释了。
于是司舟问:“什麽叫‘自我调节’?”
医生这才回答说:“吃药的话,会有依赖性,基本上开始了就不能停……不过,至少保证不会演变成最糟糕的结果吧。”
“自我调节,也就是指心理疏导。相对来说是一种更温和,却也更加漫长困难的道路,最关键的是……”
医生垂了垂眼,目光落在那台悬挂于半空的破废电脑上。
他放轻了语气:“不一定成功,甚至有可能变得更加严重。”
司舟顿了顿,问:“哪种方式更好?”
医生说:“这个我只能提建议,具体要看你们怎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