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惨变陡生,董平自胸腔中迸出一声嘶吼,跪倒在程橙身旁,待要伸手拔出箭来,却又因托着她的精魄,却不敢妄动。
了因与林冲一起抢上,围在程橙身周,只见这一箭自程橙背後没入,紧贴着心肺,虽未毙命,但却甚是凶险。
鲁达大怒,高声向花荣叫道:“你这厮知道甚麽,只是乱射!”
花荣一愣,却见那程小姐倒伏之处,缓缓地站起一个女子,容貌虽美,却与那程小姐大大不同,约莫有些儿面熟,向着自己怒目而视。
他顾不得多想,跳下墙头,朗声道:“各兄弟都是见证,如何却纵容这程家女子,当着衆人,把我妹婿勾引?”
鲁达呀呀大叫道:“直娘贼,你却知道个屁----”拔出老拳,便往花荣身上打去。
武松手上带伤,却也不急着去拦,只是摇头道:“小李广,你也忒莽撞些。”
花芳尖声大叫:“哥哥--哥哥--”
秦明有口难辩,愣在当地。
林冲忙伸手拦住鲁达,劝道:“师兄且息雷霆,却是先救人要紧--”
花荣哼了一声,快步走向妹子,将她护在自家手中,看看伏地的程橙,再看看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一时不知首尾,只道:“此事是什麽道理,却要宋江哥哥来评一评。”
说话间了因已起出程橙身上羽箭,董平双手颤抖,将创口包扎妥帖,那程橙魂魄兀自好睡未醒,却由念屏轻轻托了,送进身体中,一边道:“只休惊,若非她魂魄离体,怕已死了,如今幸得精魄完好,未受得惊吓,只等肉身痊愈,便不妨事。”
董平一头一身的汗,听得程橙性命无碍,方扭过头,把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花荣兄妹,嘶声叫道:“都与我滚!!”
花芳看着他扭曲的面孔,不知怎的,只觉胸中剧痛,掩面便走,花荣叫道:“阿芳,阿芳---”也自无暇理会秦明,急急追了下去。
秦明把眼看着念屏魂魄,正欲上前,却觉得一人伸手挽住自家袍襟,他回头看时,并不见人,正恍惚中,只听得一个半大孩子的声音道:“秦当家,你--你如何还-有-有面皮过-过去---”
却是一个身只及腹的童儿,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阻住了自己去路。
秦明火起,一脚将四儿踹翻在地,大踏步的走到念屏跟前,把手抓住她冰冷的肩膀,却只是说不出话。
这里董平却已经将程橙搬往内室去了,林冲与武松对望一眼,向了因道:“大师,此地却如何了局?”
念屏冷冷道:“程橙舍身助我完了心愿,我自会乘了河灯转世去,不再纠缠你们,却有甚麽了不了的。”
转头看着秦明,待要说几句狠恶的话,却终究不忍,只轻轻道:“大哥,我便真的走了,你不送我一程?”
秦明虎目含泪,一时恨不得跟了她死,咬牙半响,终于道:“我却再没脸送你---”
突然长啸一声,转身奔去。
念屏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喃喃道:“孟婆尊神若来阳世开间店面,生意必会好的很。”
董平出了房,皱眉看着念屏魂魄,待要叫骂,却着实怕她不走,只得忍了口恶气,命四儿将做好的河灯儿取来,一衆人来在水上,听了因念着疏文经卷,依次点了蜡烛放过去,便是度的武松之兄,林冲之妻,程家四人,并朱仝小友。
正放着,董平突然大吃一惊,原来这河灯儿做时却没将念屏算在内,此时恰恰少了一盏,竟已经没有了,念屏俏立船头,冷眼看着衆人,见董平伸手捞了个空,不由得掩口笑道:“啊也,却是没有灯了,却让我怎生的走?”
却只听得了因缓缓道:“折柳相赠,客亦不能止步,梵音相送,何必非莲灯不可?”
突听那随船的四儿,脸上虽着了秦明一脚,肿的利害,仍急急道:“话虽如此,可别人都有----”
也不等董平发话,自探身伸出手去,折下一张翡翠般荷叶,将一只蜡烛小心翼翼,安插于上,点了起来。谁想这盏天然荷灯,竟是异样的好看,带着一丝清气与梵香,落在水面之上。
念屏一愣,渐渐地把笑容敛起,郑重道:“小兄弟,却多谢你费心。”
四儿身子站的笔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念屏才是,半响才道:“却是转世後,不要太将就了--”念屏不等他说完,早已飘身往那荷叶灯儿上去了,却是秦明不在,她便也不回头,嘴里轻轻地唱着非经非曲的歌儿,慢慢的随着水流,隐在夜色中。
“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内箭亦如是,爱箭伤衆生。”
除去了因,各人不由都听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