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童每天守在他床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天气,说新闻,说妈妈做了他可能喜欢的粥,说都有谁来看过他……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像一尊苍□□美的雕塑。
只有偶尔,在江童累极趴在他床边睡着时,他会缓缓睁开眼,目光空洞地落在她疲惫的睡颜上,眼神深处翻涌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自责,浓得化不开。
然後,他再次闭上眼,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的身体在缓慢地恢复,但某种更重要的东西,似乎正在一点点消亡。
医生私下对江童和林疏月表示担忧:“身体指标在好转,但患者的求生意志似乎很弱。这样下去,非常不利于康复治疗。”
江童的心沉入谷底。
其实她知道为什麽。白乔的死像最後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
方崇山临死前的毒咒成了真。他觉得自己是个灾星,护不住任何一个想护的人。
“妈妈,”她转身对林疏月道,“麻烦你帮我取个东西,就在我卧室的柜子里。”
这天下午,江童端着一碗温好的汤,轻轻走进病房。
司辞依旧维持着趴卧的姿势,一动不动。
“司辞,喝点汤好吗?炖了很久的……”她轻声说着,像过去几天一样,不指望得到回应。
她用勺子小心地舀起一点,吹凉,递到他唇边。
他没有张嘴,空洞的双眼不带一点光亮,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就喝一点,好不好?”江童的声音带上了哀求。
回应她的依旧只有沉默。
江童将勺子放回碗中,哀切地望着眼前宛如行尸走肉般的男人。
片刻後,她将碗放在床头柜上,拿出一把油纸伞。
“司辞,你看这是什麽。”她打起精神,语调轻快地说道,“姑姑在高考前去找过我,然後送了我这把伞,还祝我高考顺利呢。”
她轻轻打开雨伞:“你看,这里还绣着我的姓氏。”
她转动伞柄,将刺着“江”字的那面对着他。随着转动,伞柄处传来轻微的“咔咔”声。
司辞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视线缓缓落在伞面上,一双黑色眼睛逐渐蒙上薄薄的雾气。
江童见他有了反应,便接着柔声道:“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等一切尘埃落定後,要一起去看望姑姑。所以,你要快快好起来,好吗?”
可司辞不再有其他反应,只是呆呆地望着油纸伞。
江童有些着急。她怕一直这样下去,他的身体活了,心却死了,最後变成一具困在痛苦和自责里的行尸走肉。
她抓住司辞的手:“司辞,你还活着,我也活着,我们还有彼此,不是吗?”
被她紧紧攥住的那只手微微擡起,朝油纸伞伸了伸。
江童疑惑地看了看雨伞:“怎麽了?”
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再用力转一下……”
江童懵懵的,但还是依言转了转伞柄。
“咔咔……”
这回她感觉到了,似乎有什麽东西在油纸伞的竹柄中来回晃动着,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她看了眼司辞,尝试拧了下把手。
“咔嘣”一声,把手弹开。她往中空的竹柄中看去,发现里面藏着一张卷起来的纸和一枚U盘。
抽出纸张展开,居然是一张购买一氧化碳储气罐的签收单。
“这是……”江童惊讶地瞪大双眼,“姑姑留下的证据吗?”
她转身将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片刻後,她激动地将屏幕捧到司辞眼前。
“快看!姑姑留下了关键证据,她一直在寻找真相!”
U盘里的内容在电脑屏幕上清晰展示着。里面存着司家老宅地暖管道的高清特写照片,还有化验报告单。
高清照片放大後,可以清晰地看到地暖管道内壁附着一层不正常的灰白色粉末状物质,与周围金属的氧化色泽截然不同。
另一张特写甚至捕捉到了管道某个焊接点附近非正常老化会産生的腐蚀小孔。
化验报告显示检测样本取自管道内部刮取物,成分分析明确指明含有高浓度的碳酸钙和特定催化剂残留。
报告结论指出,该残留物与高浓度一氧化碳在高温高压下与金属长期作用後形成的化合物高度吻合,非正常家用燃气泄漏所能産生。建议结合管道气密性及压力变化进行溯源调查。
司辞眼中翻起惊涛骇浪——有震惊,有巨大的痛楚,还有愤怒和悲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