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做战友!”沈星玥几乎是嘶吼出来,泪水决堤,“我也不要做知己!顾亦辰,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就从来没有……哪怕一瞬间,对我动过心吗?在上海那天晚上,你抱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到底是谁?!”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顾亦辰无法欺骗她,也无法欺骗自己。他的沉默,和他眼中无法掩饰的挣扎与痛苦,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沈星玥看着他,一切都明白了。她抓着他的手猛地松开,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後退两步。
她脸上的悲伤渐渐被一种绝望的嘲讽取代,她指着门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刻骨的寒意:“走吧。”她说,“回你的北方去,去找你的苏晚晴吧。她多好啊,柔弱,可怜,永远需要你的保护……哪像我,只会让你觉得有负担,对吧?”
“星玥,别这样说自己……”顾亦辰心如刀绞,上前一步。
“滚!”沈星玥猛地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我恨你,顾亦辰!我恨你的心里只有她!我更恨我自己……恨我为什麽偏偏要爱上你!出去!”
顾亦辰知道,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是多馀的伤害。他深深地看了她颤抖的背影一眼,那背影褪去了所有光环,只剩下一个女人最原始的悲伤。
他最终什麽也没说,默默地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在身後合上,发出轻而决绝的“咔哒”一声,像一道闸门,将他与门内那个破碎的世界彻底隔绝。
顾亦辰没有立刻离开。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上。昂贵的西装裤与地毯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廊道里,是他内心轰塌後唯一的馀音。
门内,压抑的丶破碎的哭泣声像烧红的钢针,一下下扎着他的耳膜和心脏。他从未听过沈星玥这样的哭声——褪去了所有铠甲与僞装,只剩下一个灵魂最原始的丶无处遁形的悲恸。
而他的脑海里,正经历着一场比这哭声更猛烈丶更无声的海啸。
他震惊于‘上海那一夜……不是意外?’
这个认知像一记迟来的闷雷,在他混沌的思绪中炸开。他一直以为那是一场酒精与情绪催化下,双方都有责任的迷失。他为此愧疚,背负着道德的枷锁。可此刻他才明白,对于沈星玥而言,那是她深思熟虑後,押上全部自尊的一场豪赌!
他回想起她那晚的生涩与颤抖,那抹刺目的嫣红……原来,那不是情欲的痕迹,而是她孤注一掷的丶爱的献祭。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个“失控”的侵犯者,却不知自己早已是别人处心积虑丶鼓起毕生勇气也想靠近的彼岸。
这份真相,比单纯的意外沉重百倍,它意味着,他无意中践踏的,是一份如此沉重而纯粹的心意。
他自责于‘我……我都对她做了些什麽?’
一股辛辣的自责冲上喉咙,让他几乎窒息。他享受着她在事业上带来的便利与啓发,依赖着她的智慧与资源,甚至在潜意识里,或许也虚荣地享受着这位耀眼女性对他的特殊青睐。他一直用“战友”丶“知己”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来界定关系,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她的付出,却从未敢直面这付出背後汹涌的情感。
他心疼她这样骄傲的人却要如此卑微地表白,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狡猾的骗子,骗了她,更骗了自己。直到此刻,她才用最惨烈的方式,撕开了所有僞装。
然後,是她那个致命的问题:“你就从来没有……哪怕一瞬间,对我动过心吗?”
没有吗?顾亦辰。
他的沉默,就是答案。但此刻,在这无人的走廊里,他必须对自己诚实。
有的。
怎麽可能没有?她是沈星玥啊!是那个在谈判桌上与他棋逢对手,让他血脉偾张的女人;是那个在事业上能与他并肩俯瞰蓝图,理解他所有野心与焦灼的知己;是那个美丽丶强大到让所有男人都自惭形秽,却只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的存在。
他对她,有过欣赏,有过钦佩,有过心动,甚至在某个被理智放逐的瞬间,或许也有过一丝男人最本能的丶被吸引的迷乱。
但,那不是爱。
或者说,那不是他能给出的丶名为“爱情”的东西。他的心,早已在多年前那个北方的夏天,被一个安静的身影丶一首老歌的旋律,以及一份求而不得的执念,填得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另一个人长久地居住。苏晚晴是他的执念,是他的初心,是他所有奋斗意义的最终指向。这份感情,历经岁月,早已从单纯的爱慕,发酵成了一种近乎信仰的守护。
沈星玥是他波澜壮阔的征途上,最耀眼的同行者;而苏晚晴,是他无论走多远,都必须要回去的丶安静的港湾。
他欠下了一生都无法偿还的债
正是这份清晰的丶残酷的认知,让他此刻的愧疚感达到了顶峰。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哪怕一点点。他的每一次犹豫,每一次不忍,每一次基于“战友”情谊的关怀,在她炽热的爱火面前,都成了更残忍的撩拨与伤害。
他想起她最後那句带着刻骨恨意的“我恨你”,心口像被狠狠剜了一刀。他宁愿她恨他,这恨意至少能成为她重新筑起高墙的砖石,支撑着她继续骄傲地走下去。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回报”给她的东西。
顾亦辰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在苏州宾馆这条无人经过的走廊里,在这个离他的北方无比遥远的夜晚,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独自舔舐着这场情感风暴留下的丶看不见却深入骨髓的伤口。
他背负的,何止是情债。他毁掉的,是一个女人最骄傲的尊严和最深沉的爱情。
这一夜,苏州的月色格外清冷,皎洁的光辉洒在古老的街道上,却照不亮每个人心中幽深曲折的沟壑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