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殿的地龙烧得极暖,驱不散沈娇娇骨缝里渗出的寒意。冷宫老嬷嬷投井后青肿的脸,恭亲王月下素白衣角悬着的半枚盘螭佩,还有掌心那枚边缘锐利、泛着青幽光泽的鸾佩碎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梦境,啃噬着她的清醒。
彩蝶轻手轻脚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红漆雕花食盒,脸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小主,江南沈家…派人送了些时令点心进宫。”她将食盒放在小几上,并未像往常一样打开。
江南沈家?沈娇娇倚在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袋里那枚完整的螭纹金扣,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稍清。盐商沈万金,她名义上的父亲。在这个敏感的时候送点心?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打开吧。”
彩蝶依言掀开食盒盖子。里面并非精致的糕点,只有几样江南常见的蜜饯果脯,用素白的油纸包着,摆放得整整齐齐。然而,在食盒最底层,不起眼的角落,却放着一个用火漆密封的、半个巴掌大小的扁平锡盒,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沈娇娇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锡盒。她坐起身,伸手将锡盒取出。入手冰凉沉重。指尖稍一用力,脆弱的火漆便碎裂剥落。掀开盒盖——
一股极其清甜、带着淡淡苦杏仁气息的幽香,瞬间弥漫开来!
盒内铺着黑色的丝绒。丝绒之上,静静躺着一小撮细如粉尘、色泽艳若桃花的粉末。那粉末在烛光下泛着一种妖异而瑰丽的光泽,甜香诱人,却让沈娇娇的太阳穴猛地一跳!
相思烬!
一种传说中无色无味、遇水即融、只需米粒大小便能让人在极度愉悦的幻梦中悄无声息心脉断绝的宫廷秘毒!其毒性之烈,作之诡谲,历来只存在于皇家最阴暗的密档和口耳相传的秘闻里!
沈娇娇的指尖微微凉。沈万金竟有这种东西?还送到了她手里?他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扑棱棱”一阵翅膀拍打声!一只通体雪白、唯有尾羽尖端带着一抹淡金色泽的信鸽,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撞开虚掩的窗棂,跌跌撞撞地飞了进来,在殿内惊慌地盘旋了两圈,最后力竭般“啪嗒”一声,摔落在沈娇娇脚边的波斯地毯上,出虚弱的咕咕声。它的爪子上,赫然系着一个细小的竹筒!
彩蝶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去捉那鸽子。沈娇娇却抬手制止了她,目光死死盯着鸽子腿上那个小小的竹筒。
她慢慢弯下腰,不顾那鸽子惊恐的挣扎,解下了竹筒。竹筒入手微沉,密封得严严实实。她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一卷被紧紧卷起的薄如蝉翼的素笺。
素笺展开。上面是沈万金那熟悉的、带着商人特有的圆滑却暗藏锋芒的笔迹。然而,信的内容,却让沈娇娇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娇娇吾女:”
“江南米贵,盐路阻滞,沈家危如累卵,皆系于君之一念。萧珩暴戾,刻薄寡恩,非明主也。吾儿聪慧,当知覆巢之下无完卵之理。”
“今赐‘相思烬’一匣,此物神效,入水无痕,入喉无觉,唯入心脉方显其威。伺机置于帝之饮食,事成之后,吾沈氏全族并江南盐道之力,必倾尽所有,拥吾儿登临凤位,母仪天下!届时,沈家与吾儿共享尊荣,江南万里,尽在掌中!”
“机不可失,切切!切切!”
信的末尾,没有落款。只有一个用朱砂写就的、力透纸背的名字——
阿璃!
“阿璃”!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娇娇的眼底!又像是淬了剧毒的银针,顺着她的视线,狠狠扎进了她左手掌心那淡粉色的三瓣花胎记深处!
“呃!”一股尖锐到难以忍受的灼痛,毫无预兆地从掌心胎记处炸开!瞬间席卷全身!那痛楚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让她眼前阵阵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
阿璃……沈万金叫她阿璃?!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宸妃的名字!也是她那些破碎梦境里,唯一清晰回响的名字!
是试探?还是……他根本就知道些什么?!知道她并非真正的沈娇娇?!知道她是谁?!
巨大的惊骇和冰冷的杀意如同两条毒蛇,瞬间缠紧了沈娇娇的心脏!她死死攥紧了那张薄薄的素笺,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森森的青白色,几乎要将纸张捏碎!沈万金!好一个盐商巨贾!好一个“慈父”!原来他当年救下失忆的她,根本不是什么报恩或巧合,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投资!一个随时可以启用的、用来弑君的棋子!
江南盐商,后宫妃嫔,弑君谋逆……这背后,还藏着多少只手?太后?皇后?还是……那个月下惊鸿一瞥的恭亲王?!
掌心胎记的灼痛还在持续,混合着心底翻涌的滔天恨意和冰冷算计。沈娇娇缓缓抬起头,脸上所有的震惊、痛苦、愤怒都被一种近乎妖异的平静所取代。她甚至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天真又残忍的笑容,看向地上那只因为力竭而微微抽搐的雪白信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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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真是有心了,”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小女孩收到礼物的欣喜,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诡异,“千里迢迢,还送这么只漂亮的小鸟儿来给女儿解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