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然看起来立场不同,但在政事上却极少不合,老丞相也少有如此当面表态。
越千仞霎时警觉——之前在背后煽风点火诱使言官弹劾自己的人还没抓到,莫非已经伸手到丞相府去了?
他仍保持着表面的不动声色,只回答:“诏令是圣上谕旨,盖的也是玉玺,有何问题?”
老丞相情不自禁地拔高声音:“你别装!玉玺不就在你手里!”
越千仞自然不能理直气壮回一句“确实如此”,他瞧着三人愤怒之下紧张的神色,试图厘清把这三位激得来与他当面对峙的原因。
“许相不妨说说,更改朝会制度,究竟有何不可?”
老丞相没说话,是一旁的礼部尚书开口:“匆促更改,于礼不合!”
越千仞看向他,思忖着莫非只是因为这封建的老头,对祖宗之法稍有变动就哭天抢地,才把许相煽动过来。
他沉声回答:“没有哪条律法规定朝会不可变动。近日早朝要事不多,频率放低,也不需要朝臣频繁朝参,免得浪费时间。”
“朝会隆重,怎么能说是浪费时间!”礼部尚书这下也怒了。
许相紧跟其后接话:“早朝上奏减少,不正是凛王要求官员减少禀报,让文武百官在朝上不敢发言吗?”
越千仞也毫不客气:“真有十万火急的要事,谁敢不上报?不敢奏报的,不就是心里没底自己也觉得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吗?”
他早就看这些喜欢搞繁文缛节的官员不爽很久了。
老丞相气得直喘:“那、那是朝臣百官都惧怕你砍人脑袋!”
越千仞更是分寸不让:“弹劾本王的御史大夫不都好好的,本王何时因为私人恩怨砍过脑袋?”
他说得自然有底气,褚照登基时,他斩落的一批官员皆是有谋逆之心,此后风评残暴,也都是犯事官员触及底线,他实施严刑峻法以震慑其他官员。
但平日里如何议论他的,只要本职工作不出错,越千仞也从不会给对方穿小鞋。
然而,这话落到其他人耳中,更像是某种“暗示”。
礼部尚书忍不住开口:“有无私人恩怨,不正如这朝会制度,都在凛王的一己之见?”
越千仞听懂了。
原来是惧怕他手伸太长,惧怕他更改早朝制度是在“温水煮青蛙”。
他不免觉得好笑,这种猜忌与以往无异,他反而不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这种猜忌太容易不攻自破,只需看看改为五日一早朝是谁最开心便一目了然。
他纵使有私心,自然也绝不是许相他们忌惮的那种私心。
越千仞想着,竟不觉收敛了威慑的气场,面容似乎都柔和几分。
礼部尚书说完就有些后悔,说得太过直白,简直与指着鼻子骂人无异,哪怕宽厚大度的人可能都心生罅隙——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在骂凛王独断专行?
现在看着凛王面容若有似无的笑,只觉得寒意更是从背后窜了上来。
越千仞却是想到褚照,思及他还在里屋休憩,刚几人唇枪舌战,声量也没有控制,不知道会不会惊扰到。
他自己压低了声音,才说:“本王行事未曾逾矩,李大人既为礼部尚书,若认为有何问题,还是拿出明文规定的法礼再说吧。”
礼部尚书还在自己脑补的对峙中,只觉得这是挑衅,更是嘲讽。
他又惧怕又愤怒,敢怒不敢言,直把自己气得浑身发抖。
越千仞看出几人的目的,却放松了些,又说:“若无其他事,几位大人还是回——”
“叔父,怎么了?”
褚照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响起,放得微弱,几乎要被伴随着的嘎吱声响盖过。
——果然把人吵醒了。
越千仞心生不悦,确实在暗中给三位大人记下一笔。
只是他转过头,正想宽慰两句让褚照安心,却脸色骤变。
里屋的门只被推开一截,褚照整个人几乎靠在门上,才竭力探头看向外面。
也难怪声音微弱得无力,他脸色都发白,神色急切得很,却难受得几乎站不住,一手扶着门,一手捂着肚子,整个人就要倒下。
即便如此,还要努力往前迈步。
越千仞一惊,连忙快步走上前一把扶住。
褚照摇摇欲坠,还不忘低声问:“我听到争执声……”
“无事。”越千仞急促开口,已经径直搂紧他好支撑住,眼尖地注意到褚照捂着腹部的手还颤抖着没有松开。
越千仞猛然意识到什么,喉咙像是被掐住一样,声音也压不住发颤:“你的肚子……?”
褚照额间都在冒汗,头一歪靠在他的胸膛上,虚弱地回答:“不知怎么,痛……”
越千仞一手扣住他的肩膀环抱住,另一只手从膝弯托起,缓慢平稳地把褚照横抱起来,走回里屋前不忘往厅堂外扬声:“去催冯太医快一点过来!”
褚照汗涔涔的,缩在他怀里,呼吸急促又低弱。
越千仞把他放到床上,却只觉得床榻确实太硬实硌人,干脆也屈膝上床,让褚照继续靠在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