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可笑。
又多么可悲。
恨意像藤蔓一样从废墟里疯长出来,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抽痛。指甲深深陷进湿冷的沙子里,粗糙的摩擦感让我保持着一丝清醒。
我不能呆在这里。他会现我不见的。游艇派对不会彻夜狂欢,等他腻了那份“有趣”,回过头来找我这个“乐子”时,就会现猎物不见了。以他的性格和控制欲,一定会找,疯狂地找。
我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挣扎着,用尽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力气,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湿透的裙子紧紧贴在身上,沉重又冰冷,海风一吹,冻得我几乎立刻又要瘫软下去。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稳。
环顾四周,这片海滩很陌生,不是通常游客会来的地方,远处只有零星几点昏暗的光,像是某种小型码头或是仓库的照明灯。看不到任何标志性的建筑。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沙滩边缘,朝着那点微弱的光亮挪动。脚下不时踩到被海浪冲上来的碎贝壳和海藻,滑腻而硌人。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密集地打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
幸运的是,那光亮确实来自一个小型的私人渔船码头。此时夜深雨大,空无一人。几条旧渔船随着波浪轻轻摇晃,碰撞着木桩,出吱呀的声响。旁边有一个简陋的棚屋,似乎是用来堆放渔具的,门虚掩着。
我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动静,只有风雨声和海浪声。我蹑手蹑脚地靠近棚屋,推开门闪身进去。
里面充斥着浓重的鱼腥味和霉味,空间很小,堆放着破损的渔网、一些绳索和杂物。但这里暂时挡住了风雨,给了我一个喘息的机会。角落里扔着一件不知谁落下的旧帆布外套,脏兮兮的,还带着机油味。我毫不犹豫地抓过来,换下了身上那件湿透的、周叙白买来的昂贵连衣裙。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我又找到一顶半旧的宽檐渔夫帽,用力拧了拧裙子上的水,胡乱擦了擦脸和手臂,然后将帽檐压得极低。
不能从大路走,一定有监控。也不能联系任何过去认识的人——周叙白一定监控着所有我能想到的求助渠道。我和周叙白“共同”的朋友?不,那都是他的朋友。我的家人?他早就以我“需要静养”为由,让我几乎断绝了和家里的联系,父母至今还以为他们的女儿幸运地被一个深情的男人从意外中拯救,并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心脏又是一阵抽紧。我必须告诉他们真相,但不是现在。
我从棚屋的缝隙里望出去,雨幕连绵,夜色深沉。现在只有一个地方可能安全——城市最混乱、最不起眼的角落,那些周叙白绝不会踏足、监控也难以覆盖的灰色地带。
我记得这片区域再往东,是一片待拆迁的老城区,鱼龙混杂。
没有时间害怕,没有时间为自己哀悼。我拉紧那件散着异味的外套,将帽子压得更低,深吸了一口满是腥味的空气,闪出棚屋,低着头,沿着码头后方堆满废弃箱子的狭窄小巷,快向东走去。
雨水冲刷着坑洼不平的路面,霓虹灯的光晕在积水里扭曲破碎。我避开主干道,专挑最阴暗的小巷穿行,像一只受惊的老鼠,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每一次远处车灯划过,我都会迅缩进阴影里;每一次听到脚步声,我的心都会提到嗓子眼。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身体冷得麻木,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可以说是亢奋。老城区的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低矮破旧的房屋,歪斜的招牌,空气中弥漫着垃圾和潮湿的气味。
我看到一个闪着“住宿”字样的霓虹灯牌,字体缺笔少划,灯光时明时暗。旅馆门面狭窄,门口坐着个打瞌睡的老头,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放着戏曲。
我摸了摸口袋,身无分文。所有东西都在游艇的休息室里,包括手机和手包。
略一迟疑,我低头走了过去,用尽量沙哑低沉的声音对那老头说:“您好,我……我钱包丢了,能在您这儿借住一晚吗?我可以帮您打扫卫生……”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我。宽大的旧外套,压低的帽子,狼狈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像遇到了难处。他嘟囔了一句,挥了挥手,指了指旁边狭窄的楼梯:“楼上最里头那间空着,没锁。明早把走廊拖了。”
“谢谢,谢谢您。”我连声道谢,低着头快步走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
走廊狭窄而昏暗,充斥着油烟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我推开最里面那间房的门,一股更浓的霉味扑面而来。房间极小,只有一张窄床,一张歪腿的桌子,床上用品颜色灰暗,看不出本来面目。
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才允许自己稍微放松下来。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抖。我慢慢滑坐到地上,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窗外,雨声未歇。
这一次,不再是游艇上那种被圈养的、无知无觉的雨。这一次,雨声敲打的是真实的、残酷的世界,和一个刚刚从虚假天堂坠入地狱、却找回了自己的灵魂。
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不是软弱,而是祭奠。祭奠那死去的三年,祭奠那个曾经被欺骗、被扼杀、被埋葬的林薇。
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喉咙哽咽痛。
我抬起头,抹掉脸上冰冷的湿痕,眼神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上。
然后,我缓缓握紧了拳头。
周叙白,你等着。
游戏结束了。
我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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