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康帝盯着烟令颐的裙摆看,恍惚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母后。
一个年轻的,尖锐的,强大的母后,正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寒锐的望着他。
萧云繁以为这位皇后来也是为了安抚文康帝的,毕竟这个时候的皇帝最脆弱,谁能在这个时候给皇帝一点安慰,以后就能在皇帝心中占据更大的位置。
但是萧云繁没想到,那位皇后冷着面从门外踏进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皇上可知错?”
烟令颐的话硬邦邦的落下,在整个前厅之中碰撞,使一旁的萧云繁微微惊讶的瞪大眼。
她是真没想到烟令颐会问出来这么一句话,难道皇后没听说过太后是怎么死的吗?皇上混账起来连自己亲娘都不管,能向烟令颐认错吗?
但萧云繁没想到,下一息,一旁的文康帝突然流着泪道:“是朕的错。”
萧云繁震惊的看向文康帝。
不是,这怎么就哭了?刚才不是特别硬气、谁都管不了你吗?怎么突然间就哭了?
萧云繁不知道,文康帝这个时候是真后悔。
他只有在做错事的时候才知道害怕,只有在处理不了问题的时候才会后悔,之前在三灵山上疯狂的思念烟令颐,就是因为如此,现在太后死了,他也如此。
这时候烟令颐骂他,他不会觉得烟令颐骂的不对,反而觉得烟令颐骂的完全没错,他实在是不该这么干,若是母后能活过来,他一定好好勤政,再也不花天酒地了。
文康帝其实有点良心,偶尔也会愧疚,但是实在不多,而且永远只在做错事、碰到处理不了的事儿的时候才会浮出来,就像是现在,烟令颐一骂他,他就真切的觉得自己错了。
他当初就该好好勤政,母后就不会被他气死了!
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都不太爱萧云繁了,一个女人哪里有什么好爱的?这天地下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比得过他的母后啊!
他后悔了,他后悔了啊!
就趁着这个机会,烟令颐道:“皇帝昏庸,即日起不得留宿后宫,需得日日勤政,皇贵妃谄媚皇上,祸乱朝纲,剥去皇贵妃服侍,贬为贵妃,禁足清雪宫内,无召不得出。”
文康帝点头应下,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就要去前朝。
他要上朝!他要勤政!他以后再也不会沉迷美色了!
这个时候的文康帝竟然也有了几分“幡然悔悟”、“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模样。
当然,烟令颐知道他根本坚持不了几天,就会又一次变回原先那副模样。但是对于烟令颐来说,几天也够了,只要她能借此重新把握朝政就够了。
烟令颐一摆手,命人带皇帝去御书房,将昨日朝政处理完,她自己则要去处置太后崩这一事,至于萧云繁——
萧云繁还呆愣愣的跪着,似乎没想到自己怎么突然间就急转直下了,更没想到文康帝突然间就翻脸了,明明之前还特别喜欢她,怎么现在就对她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了呢?
她对文康帝知道的还是太少了,如果她早知道文康帝当初跟丽娘私奔,又把丽娘关杀的事儿,她就该知道文康帝薄情寡恩的本性。
文康帝看起来是喜爱她,但其实并不是喜爱她,文康帝只是喜爱她喜爱文康帝的模样,本质上文康帝还是更爱自己,他不能承受别人喜欢他,却不能承受别人伤害他。
一旦这种“爱”伤害到了他,他立刻会翻脸。
就像是丽娘伤害他,他直接杀了丽娘,一点也不手软,烟令颐冷着他,他也绝不会委屈自己,直接会去找萧云繁,萧云繁间接气死了他母后,他一下对萧云繁也没兴趣了。
他就是这么个虚浮、无用、无能、半点情谊不讲、说翻脸就翻脸的人。
跟他相处,只能永远有用,永远有好处,永远让他高兴,否则他就会立刻换了你,毫不讲旧恩。
烟令颐正是摸透了他的性子,才会如此吩咐。
而萧云繁也是个聪明人,文康帝前脚刚走,后脚她立刻跪拜下来认错:“妾身知错认罚。”
烟令颐暗暗遗憾。
聪明人就是不好杀啊,一点把柄都不给人留。
“静妃留在清雪宫里,抄抄经书祈祈福吧。”烟令颐收回目光,道:“劳烦嬷嬷命人照看着。”
身后的称心嬷嬷点头应是。
烟令颐转身离开后,称心嬷嬷没走,而是留在原地,神色平静的盯着萧云繁看。
萧云繁僵在原地,挤出来了一个生涩的微笑。
称心嬷嬷当没看见。
烟令颐出了清雪宫,处置太后身后事时,又与刚赶来宁月公主见了一面,姑嫂二人终于又打了一个小小的翻身仗,再次见面时,彼此都有一肚子话要说。
当时文康帝回了御书房办公,林净水已经进宫,去御书房伺候文康帝,太后虽然身死,但是皇后出来撑住了场子,静妃老老实实地留在了宫里,南雪国使臣从始至终都没露面,一直龟缩在其后,老实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太后的死扯开了大晋最后一层遮羞布,露出了昏庸蠢笨的帝王、野心勃勃的皇后,与暗怀鬼胎的皇贵妃——不,静妃。
而在他们每个人身后,又牵扯勾连着各方势力,只是目前,没有一个人冒头。
不管暗地里有多少波澜,反正明面上,这大晋皇城这日子,又磕磕绊绊的过去了。
——
太后身死的消息秘不发丧,因时局混乱,所以暂时没有给太后办葬礼,只是用冰镇在了冰库里。
但是消息还是传到了北疆。
齐王虽然已经谋反,但是因为在长安时间太久,所以留下了不少内奸,特殊时期,所有内奸都动起来,这些消息还真瞒不过他。
这一日,正是八月初。
八月凉秋热更乘,北疆热的蒸笼一般,齐王正在北疆都城兰陵县百里外安营扎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