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商夜宴带来的沉闷与不适,在回到澄怀园后,被墨砚带来的“要紧消息”冲淡了些许,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凝重。书房的门紧闭了许久,林晚昭在自己的房间里,隐约能听到里面压低声音的交谈,虽然听不清内容,但那种紧迫的气氛,却透过门缝传递出来。
她没去打扰,只是让小桃准备了清淡的夜宵温着。直到月上中天,书房的门才打开,顾昭之与墨砚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人的脸色在廊下灯笼的光晕里,都显得有些沉肃。
“侯爷,用些夜宵吧?”林晚昭迎上去,轻声道。
顾昭之看了她一眼,眉宇间的冷峻似乎缓和了一丝,微微颔:“好。”
简单的鸡丝粥和两样小菜摆在小厅的桌上。顾昭之沉默地吃着,度不慢,显然心思并不全然在食物上。林晚昭坐在一旁陪着,没有多问。
用过夜宵,顾昭之却并未立刻回房休息,而是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的月色,良久不语。
林晚昭想了想,试探着开口:“侯爷,若心中烦闷,不如出去走走?听闻扬州东关街的夜市极热闹,晚上去逛逛,或许能散散心。”她知道顾昭之压力巨大,一味闷着并非好事。东关街是扬州着名的历史老街,夜市繁华,或许能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片刻。
顾昭之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带着关切与期待的脸上。这几日,她一直安静地陪伴,适时地给予关心,从不多问,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递上一杯茶、一碗粥,或是如现在这般,提议一次简单的散心。
“也好。”他最终点了点头,“去换身便服,让墨砚跟着。”
林晚昭心中一喜,连忙回房换了身不起眼的藕荷色细布衣裙,头简单绾起,戴了顶帷帽。顾昭之也换了寻常的靛蓝色细布直裰。两人只带了墨砚一人,悄然从迎宾馆的侧门出去,融入了扬州的夜色之中。
东关街距离迎宾馆不远,步行约一刻钟便到。还未走近,便已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热闹气息。与白日里主干道的繁华不同,东关街的热闹更接地气,更富有市井生活情趣。
街道不宽,两侧是连绵的明清风格建筑,飞檐翘角,木格花窗,许多店铺门前的红灯笼已经亮起,汇成一条蜿蜒的光河。街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有拖家带口出来逛的本地居民,有结伴出游的年轻男女,也有像他们这样看起来像是外来客商的游人。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诱人的香气:油炸臭豆腐的独特味道、糖炒栗子的焦甜、煮干丝的鲜香、黄桥烧饼的酥香、还有各色卤味、糕点、果脯的混合气息,勾得人食指大动。小贩的吆喝声、游人的谈笑声、街头艺人的吹拉弹唱声(主要是扬州清曲和评话),交织成一片沸腾而不刺耳的市井交响。
“好热闹!”林晚昭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暂时忘却了烦恼。她像一只好奇的小鸟,左看看,右瞧瞧,对什么都感兴趣。
顾昭之走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墨砚则不远不近地跟着,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置身于这样鲜活的人间烟火中,顾昭之紧绷的神经似乎也稍稍松弛了些,目光虽依旧清明锐利,但少了些在官场宴席上的冰冷疏离。
他们随着人流慢慢往前走。林晚昭先是被一个卖扬州炒饭的小摊吸引,那炒饭在巨大的铁锅里翻飞,米粒金黄,配料丰富,香气扑鼻。不过刚用过夜宵,她只是看了看,没买。
接着又看到一个卖三和四美酱菜的铺子,各种酱菜琳琅满目,她买了两小罐乳黄瓜和宝塔菜,准备带回京。
走着走着,见一处围了不少人,传来喝彩声。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个卖糖画的摊子,摊主是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用熬化的糖稀,在光洁的石板上飞快地勾勒着,顷刻间,一条活灵活现的糖龙便成型了,引得众人叫好。林晚昭看着有趣,也要了一个简单的糖蝴蝶。
她举着晶莹剔透的糖蝴蝶,舔了一口,甜丝丝的。转头见顾昭之正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侯爷,您要不要也来一个?”
顾昭之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摇了摇头。
再往前,是一家老字号谢馥春香粉铺,传出阵阵馥郁的香气。林晚昭对胭脂水粉兴趣不大,但觉得这百年老店的氛围很特别。
东关街中段,有一片相对开阔的小广场,这里更是热闹。除了各种小吃摊,还有杂耍卖艺的、算命测字的,最吸引人的,要数那一长排悬挂着各式花灯、张贴着无数谜语的灯谜摊子。
时近端午(虽未到,但已有节日气氛),许多花灯都做成了粽子、龙舟、艾草等形状,灯光透过彩纸,晕染出温暖朦胧的光晕。灯下悬挂的红色纸条上,写着各式各样的谜语,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书生学子乃至普通百姓驻足猜射,猜中了可有彩头(通常是笔墨纸砚或小点心)。
林晚昭也来了兴致,拉着顾昭之凑过去看。谜语五花八门,有字谜、物谜、成语谜、地名谜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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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林司丞对此也有兴趣?”顾昭之见她看得认真,问道。
“嗯,觉得挺有意思的。”林晚昭指着一个谜面念道,“‘一边绿,一边红,一边怕水,一边怕虫。(打一字)’这个我知道,是‘秋’!禾苗绿怕虫,火红怕水!”
顾昭之点头:“不错。”
她又看下一个:“‘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打一字)’这个……”她蹙眉思索。画太阳是圆的,写“日”字是方的,冬天日照时间短,夏天长……“是‘日’字!”
“对了。”顾昭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肯定的意味。
林晚昭得了鼓励,更起劲了,一连猜中了好几个简单的。但很快,就被一个谜语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