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一叙后,他们依旧同住在小楼里。原随云依旧扮演温和周到的主人,赵妙元也依旧是被软禁的囚徒,只是彼此间令人窒息的对抗感,悄然淡去了些许。
就像对待叶孤城一样,赵妙元在自己卧室旁边,为柳环痕的养魂瓶设了一个小小的魂坛,吸收日月精华,蕴养魂魄,以求有所转变。
原随云对此未曾多问,还遣人送来了上好的线香,体贴得仿佛她真是客人。
只是他想一直将戏演下去,长公主却不肯。
一个夜晚,赵妙元站在二楼窗边,无意中向下望去。就见原随云站在楼下花圃前,微微俯身,手指轻柔地抚过一丛晚香玉。
动作舒缓而专注,因为看不见,便用指尖轻触花瓣的纹理脉络,通过触感来判断它们的生长状况,是否需要浇水,是否有虫害。
专注的侧影,俯身与花丛交流的姿态,白衣翩翩,朦胧月色下,怎么看怎么像花满楼。
赵妙元狠狠啧了一声,转身下楼,随手拎了一坛看起来不错的酒,走到院中,将酒坛往石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
“啪擦。”
闻声,原随云直起身,朝她张望。
赵妙元拍开泥封,倒了满满两杯,言简意赅:“喝酒。”
酒香弥漫,原随云微微挑眉,却没有拒绝,走到石桌旁坐下,接过她推来的酒杯。
两人都没说话。几杯酒水下肚,赵妙元看着对面安静品酒的蝙蝠岛主,朝他喂了一声。
“原随云,跟你商量个事。”
“殿下请讲。”原随云放下酒杯。
赵妙元斟酌用词道:“你……能不能另外给我找个地方住?”
第119章
原随云问:“是此处有什么让殿下不适么?”
“我不喜欢这里。”赵妙元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不喜欢?”原随云又开始演,失落道,“我还以为,殿下会喜欢这样的居所。毕竟,您曾在花七公子那里,住过一段不短的日子。”
长公主深呼吸了一下,努力保持平静:“现在我不喜欢了。”
“能告诉在下原因吗?”原随云柔弱追问。
“没有原因。”赵妙元硬邦邦地回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静默片刻,原随云忽然道:“是因为……您与花七公子之间,有了什么不愉快么?”
“原随云。”长公主瞪他,“再问这种问题,信不信我揍你?”
原随云低声笑了起来,道:“殿下,此地只有我们二人。您心中若有郁结,想说便说,我只是个瞎子,不会乱说话的。”
他是瞎子,又不是哑巴。
赵妙元心中吐槽,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重重往石桌上一搁。
“是不是我说了,你就同意搬走?”
原随云微微一笑:“那要看殿下的理由,是否充分到值得原某耗费钱财人力,另起炉灶了。”
长公主虽然不信他这么节俭,但满腔憋闷,酒意上涌,让她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行,那你听着。”
她给自己倒满酒,开始断断续续说起来。
原随云是个很好的听众,不带评判,只是倾听,在长公主偶尔语塞时,三言两语引导一下,她便又能顺着思绪继续讲下去。
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话一句接一句地说。到最后,赵妙元竟然觉得心绪一轻,松快了许多,总结道:“反正花满楼太好了,我跟他相比就是个坏人。所以无论他的父母亲人,还是我们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她摆了摆手,意兴阑珊地说:“就这样喽。”
说完后,院落里陷入一片寂静。原随云执着酒杯,指尖在边沿缓缓摩挲。
“好人……坏人……”他沉声重复着这两个词,“殿下以为,这世间当真能如此简单地划分么?”
赵妙元抬眼瞥了他一下,没接话。
原随云道:“楚留香和花满楼,他们能轻易说出‘从不杀人’的原则,听起来固然令人心折。可殿下想过没有,他们之所以能坚守此道,或许并非因为心性比旁人高贵多少,而是因为,他们更加幸运。”
“幸运?”赵妙元皱眉。
原随云颔首。
“他们从未遇到不杀人就活不下去的事。”
就听他道:“我观前朝与后宫,想必公主年少时情状必然极为凶险。母妃被厌弃,若身为皇子,尚有一争之力;若是女儿身,只怕死了也无人在意。这种情况,不杀几个如何立足?”
他双目精准地直视长公主,沉声说:“原某不信,若真到了那般地步,香帅与花七公子,还能有别的选择。不过是,他们不必做那种选择罢了。”
赵妙元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原随云自嘲道:“拿我来说,世人都以为在下与花七公子相似,不过一想便知,他那等光风霁月的人物,定然不会做我这阴暗的勾当。”
“你也知道?”赵妙元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