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断片
贺淤几乎是把自己摔进那把硬木椅子的。
身体刚挨到椅背,骨头缝里积压了一整晚的沉重疲惫就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将他淹没。
他勉强撑着上半身伏在床沿,脸颊贴上自己手臂微凉的皮肤,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床头柜上那盏昏黄的小夜灯,光线朦胧而脆弱,在视野里晃动着,渐渐晕染成一团模糊的光斑。
薛清侧卧在床上,呼吸声比先前平稳绵长了许多,额头上还搭着那条被体温烘得有些温热的湿毛巾。
贺淤的眼皮颤了几下,终于沉沉地合拢,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迅速坠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麽漫长。
贺淤在一种极其不舒服的姿势里陷入浅眠,颈部和肩膀的肌肉因为别扭的弯曲而僵硬酸痛。
但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觉猛地刺穿了他浅薄的睡意。
太静了。
不是深夜那种万籁俱寂的宁静,而是一种失去了某种存在感的死寂。
贺淤的睫毛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倏地睁开眼。
清晨灰白的光线已经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里顽强地透进来,房间里不再漆黑一片,物体模糊的轮廓清晰可见。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床铺。
空的。
只有凌乱的被褥堆叠着,勾勒出一个凹陷的人形。
那条他最後敷在薛清额头上的湿毛巾,软塌塌地滑落在枕头边。
贺淤猛地直起身,动作太急,眼前瞬间一黑,眩晕感伴随着僵硬的肌肉抗议汹涌袭来。
他撑住床沿才没有摔倒,目光焦急地扫过整个卧室
空无一人。
浴室的门敞开着,里面同样一片死寂
贺淤甚至来不及套上拖鞋,赤着脚就冲出了卧室。
视线飞快扫过客厅的沙发角落,昨晚薛清蜷缩晕倒的地方,水杯的碎片早已清理干净,只留下一小片地面显得格外干净。
扫视了一圈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贺淤走到了玄关处,一把抓向大门的把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门把的瞬间,门从外面被推开了!
清晨室外微凉湿润的空气裹挟着一股食物的香气,毫无预兆地涌了进来。
贺淤的动作僵在半空。
门外站着的人,正是薛清。
他看起来,完全颠覆了贺淤几分钟前还在脑海里描绘的虚弱形象。
薛清穿着一身明显是临时套上的,不太合身的深蓝色运动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一件皱巴巴的白色T恤。
脚上蹬着一双帆布鞋,鞋带松松垮垮地系着。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嘴里叼着半根炸得金黄油亮的油条,随着他推门的动作,那半根油条还滑稽地上下晃动了一下。
他一只手推着门,另一只手里则稳稳地拎着一个印着老字号标识的白色塑料袋。
里面装着两杯热气腾腾丶几乎要满溢出来的豆浆,塑料杯壁被蒸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
他脸上带着一种略显亢奋的红晕,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头上。
看到门内僵立着的贺淤,薛清那格外清亮的眼睛弯了起来,含糊不清地招呼道:
“早啊,杵门口干嘛?当门神?”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但中气十足,精神抖擞得和昨晚那个烧得人事不省,在他怀里脆弱呓语的人判若云泥。
贺淤大脑空白了一瞬。
前一秒还塞满胸腔的焦灼担忧,被眼前这过于鲜活丶过于健康的画面猛地撞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