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邓惜倏然擡头。
楚泽昭从腰间摘下一枚令牌丢到邓惜身前,“一支百人精兵,算朕借给你救人的。你且拿着这令牌去找江流,让他给你挑百位好手。”
“臣……谢陛下隆恩!”邓惜叩谢。
“待到回京,你需还朕‘一百匹好马’。”楚泽昭朝他摆摆手,“万事小心。”
见到令牌,江流很快为邓惜挑好一百位骁勇善战的将士。雨渐渐小了,然而直至雨停,夜空依旧如混沌未开般,晦暗难明,逐渐浓重的雾气和高耸入云的树林遮掩了月色和星辰,裹挟着仍未散去的厚重水汽,让本就静谧的林中更显诡异。
“定国公,您当真要带着这支小队先行攻城?”江流眯起眼,感觉呼吸间都有细密的水珠夹杂在雾气里自鼻腔吸入肺腑。他看看邓惜又看看天,“雾来了,且似乎愈发浓重,在下担心万一他们有埋伏……”
邓惜也看见了浓重夜色中如厚重网纱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浓雾,雾气越发大了,先前他们驻扎时还能遥遥看见的槐州城,如今已尽数掩藏在雾气之中,只能隐隐透过雾气捕捉到城门上火把散发出的微弱光亮。
邓惜深吸一口气,看着身後整装待发的百人小队,又看了一眼身边担忧不已的江流,心中突然生出一条四两拨千斤的计策。
“江大人。”邓惜转过头,对江流道,“在下还需借江大人一臂之力。”
“定国公但说无妨。”江流并不知道邓惜先于大部队突袭槐州的目的,他只当邓惜是做个先锋,悄然打探槐州情况,因而道,“定国公可是需要在下协同,一道暗查槐州情况?”
“非也。”邓惜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踏云随他一路从京中而来,极通人性,只扬起前蹄却并不嘶鸣。
邓惜看了一眼被浓雾包裹的槐州城,对江流道,“此去,乃是诛灭反贼,提头来见。”
“庭朗,我怎麽见那谈晋对你,颇为不同啊?”因着柳府下人来添了烛火,偏房内总算是亮堂了些许。赵籍带着劫後馀生的极大困惑,开口问道,“这里头怎麽还有令尊的事,他知道你如今被困于槐州,扣在谈晋手底下吗?”
“在下也不知,如今也无处去问。”顾栀摇摇头,轻声说,“家父早已去世了。”
赵籍“啊”了一声,连忙朝他拱手,口称抱歉。
“无妨。”想起父亲,顾栀心中顿时涌上酸涩之情,怀念的,无非是在江南的那一段愉快时光。
然而今天,他却意外知晓了父亲或许并非如自己记忆中的那般一直生活在江南,从谈晋的只言片语里,顾栀有了大胆地猜测,父亲与谈晋的渊源肯定不在父亲当先生的那一间小小私塾,而极有可能是在燕都,在朝中。
“我见谈晋提及令尊,似乎十分……敬重。”赵籍斟酌一番後,说出了“敬重”二字。
的确,在顾栀看来,当谈晋听到“顾方生”时,眼里的精明算计丶阴鸷狠毒竟消失了短短一息,连带着之後开口说话,语气中的高高在上都消减不少。而就是在那一刻,先前还担心他们今晚难逃此劫的顾栀已经可以确定,谈晋断不会再要他们的性命。
他的父亲顾方生,难道真的对谈晋有如此之大的影响麽?
顾栀自知无法再从已去世多年的父亲那里得到答案,他眉间紧锁,似是在努力回想多年之前自己与父亲日常相处的点滴中,可有听父亲提起过谈晋,又或者别的什麽人。
“若那孩子也如你这般自幼无拘束便好了……”在片段的记忆中搜寻,顾栀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那孩子,是谁……
顾栀只觉头脑胀痛,一定有什麽事,是被他遗忘在某个角落,上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意欲徒手扫去厚重的尘埃,却未曾想那尘埃竟如同利刃般,锋利地割划着他的记忆。
赵籍见他脸色由晴转阴,也跟着紧张起来,忙上前扶助,带着人慢慢坐下。
“墨书兄……多谢。”顾栀的脑中莫名被杂乱的脚步与冲天火光的影像充斥,他重重摁上太阳xue,试图安抚xue位那处不断弹动地青筋,它抽动着,牵扯着顾栀的头皮,一阵发麻刺痛。
混乱的动静似是在脑海中被无限放大,顾栀紧闭双眼,痛苦地摇头,却依然不能隔绝这般纷扰。
可是很快,他便感觉赵籍用力地扯住了他的袖子。
“庭朗!不对劲!”赵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顾栀的思绪逐渐拉回现实。他的神志慢慢清明,却发现纷乱并非只存在于脑中,已是深夜,但门外却响起了来来往往,纷乱不已的脚步声和交谈的动静,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至远,从细碎零星到喧哗吵嚷,更是夹杂着来往匆匆步履踩踏在雨後湿滑路上的动静。
“快!”听到外头的声响,顾栀总算清醒过来。他摇晃着起身,一只手撑着桌面,强迫自己稳下心神,吹灭了手边的蜡烛,又让赵籍把靠近门口的蜡烛悉数吹灭。
他打赌现在柳府大概遇到变故,希望慌乱之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间被从门外上锁的偏厅。
无论如何,按兵不动丶静观其变,是眼下上策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