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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回来（第1页）

第16章回来

长白山的雪开始化了，融水顺着屋檐往下滴，敲在空铁桶上，叮咚作响像串不成调的风铃。

黑瞎子蹲在竈台前生火，看火苗舔着锅底，把张起灵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那人坐在门槛上，手里摩挲着块狼牙吊坠——是黑瞎子硬塞给他的，说“戴着辟邪”，其实是想让他能早点想起点什麽。

“汤好了。”黑瞎子端着碗走过去，里面卧着两个荷包蛋，蛋白颤巍巍的，像刚破壳的小鸡。

张起灵擡头看他，黑眸里还是没什麽波澜，却很自然地接过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时，没像上次那样瑟缩。

“猎户说，山下的桃花开了。”黑瞎子蹲在他身边，往嘴里塞了块冻梨，冰得牙酸，“要不要去看看？”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小口吃着荷包蛋，蛋黄流出来，沾在嘴角。黑瞎子伸手想帮他擦掉，手伸到半空又停住，讪讪地缩回来，假装挠痒。

他知道急不来。那些被遗忘的时光，像冻在冰里的种子，得等春阳暖透了，才能慢慢发芽。

下山那天，黑瞎子租了辆越野车，把张起灵塞进副驾。路过那片桃花林时，他特意停了车。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雪，风一吹，就往人怀里钻。

张起灵站在林子里，看着漫天飞舞的花瓣，忽然擡手，接住了一片落在他发顶的。指尖的温度让花瓣微微蜷起，像只受惊的蝶。

“好看吧？”黑瞎子走到他身边，掏出手机，想拍张照，又觉得不妥，悄悄收了起来，“杭州的海棠花也快开了，比这个更艳。”

张起灵没应声，却往他身边靠了半步，像是怕被风吹散。黑瞎子的心跳漏了一拍，假装看别处，耳根却红了。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草原上，额吉说过，相爱的人会被同一片花瓣砸中。那时他不信，现在看着落在两人肩头的粉白，忽然有点信了。

回到杭州时，解语花茶楼的海棠刚打花苞。解雨臣站在门口，看着黑瞎子身边那个沉默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又被笑意取代：“回来了。”

“嗯。”黑瞎子拍了拍张起灵的背，“给你介绍，张起灵。”

张起灵看着解雨臣，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少年已经长开了，眉眼间褪去稚气，多了几分沉稳，只是看到张起灵时，眼底还是藏不住好奇。

“鸡在後院，长得肥得很。”解雨臣侧身让他们进来，“秀秀说要来看热闹。”

黑瞎子没好气地笑：“什麽热闹？是来看我笑话吧。”

解雨臣没接话，只是往张起灵手里塞了颗糖，橘子味的，跟当年黑瞎子总塞给他的那种一样。

後院的鸡看到黑瞎子，立刻扑腾着围上来，咯咯叫着要食。张起灵站在原地，看着那些油亮的黄羽毛，忽然蹲下身，伸出手。

一只最肥的母鸡试探着啄了啄他的指尖，他没躲，反而轻轻摸了摸鸡头，动作生涩却温柔。

黑瞎子看得愣住了。他记得张起灵爱吃鸡肉，却忘了这人其实对活物有种莫名的耐心，当年在蛇沼，连最凶的野鸡脖子，他都能看出点门道。

“它叫小花。”黑瞎子走过去，笑着说，“跟花儿爷一个名。”

张起灵擡头看他，黑眸里似乎闪过一丝微光，像投入石子的深潭，虽然很快又恢复平静，却让黑瞎子的心猛地一跳。

“记起来点什麽了？”他屏住呼吸，声音都有点抖。

张起灵摇了摇头，却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他的话。

黑瞎子忽然笑了，笑得比海棠花苞还灿烂。

记不起来又怎样？

傍晚，霍秀秀拎着蛋糕跑过来，看到张起灵时眼睛一亮：“你就是张起灵？黑爷天天把你挂在嘴边！”

张起灵看着她，没说话。霍秀秀却不怕生，把蛋糕往他面前一递：“尝尝？黑森林的，甜得很。”

黑瞎子刚想拦，就看到张起灵接过蛋糕，咬了一小口，嘴角沾了点巧克力粉，像只偷吃东西的猫。

“他以前不爱吃甜的。”黑瞎子摸着下巴，有点惊讶。

“现在爱吃了也说不定。”解雨臣端着茶走出来，看着张起灵，忽然说，“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黑瞎子挑眉，解雨臣却没明说，只是冲他眨了眨眼。

第二天，解雨臣把他们带到了西湖边。画舫在水面上漂着，远处的雷峰塔朦朦胧胧的，像浸在水里的画。

张起灵站在船头，风吹起他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黑瞎子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就算永远记不起来，这样也很好。

“你看。”解雨臣忽然指着水面。

黑瞎子低头，看到水里映着两个影子，紧紧靠在一起，像从来没分开过。

他转头看向张起灵，对方正好也在看他，黑眸里虽然依旧空茫，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赖，像找到了归宿的船。

黑瞎子笑了，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次，张起灵没有挣开。

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那碗卧着荷包蛋的汤，像那片漫天飞舞的桃花，像所有被遗忘却从未消失的时光。

慢慢来。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