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仁还是不肯放过他,追问道:“你还没说这两起案子到底该怎麽判呢?”
方郡守心下凄惶,无奈开口:“张胜楠杀夫无罪。”
毕仁:“因何无罪?”
郡守:“杨贵欲对其妻行凶,张胜楠反抗之下误杀丈夫,所以无罪。”
毕仁:“那前面那个案子呢?”
郡守:“杨贵杀妻,杨父杨母帮其隐瞒,视为帮凶,流放三千里。”
毕仁:“瞧瞧,这不是会判案麽,还有呢?”
方郡守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别的了,他茫然地望向毕仁:“还丶还有什麽?”
毕仁看向另一边瘫坐在地的师爷:“你来说。”
方师爷随口答道:“补偿许家银钱十五两,由丶由郡守府出资。因杨贵本就有人命在身,张胜楠可视作大义灭亲为民除害,理当嘉奖。”
毕仁这回是真的笑了:“都说江南师爷足智多谋丶擅机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来人,将今日案件审理过程整理出来,张榜昭示百姓。”
“并抄送上级,由大理寺复核之後再次张榜公示。”
“昭告平原郡百姓,男女平权有法可依,夫杀妻与妻杀夫同罪。”
“夫妻双方其中有一方对另一方施暴,造成实际伤害证据确凿,被欺压一方反抗时误杀施暴者,无罪。”
“郡守方怀珉贪赃枉法糊涂判案,罔为一地父母官,着即日起免官收押,严查其贪腐丶渎职恶行,查封家産。”
“着郡守府其馀人等各司其职,调阅审查以往方怀珉处置下的类似案件,看其中有无误判,待太子到达青州时予以请示是否重审丶重判。”
”师爷……“
方师爷连滚带爬地凑过来,对着毕仁磕头作揖:“殿下,小人手中从未沾过人命,不过是在衙门混口饭吃,顶多吃拿卡要赚点差价,罪不至死啊!”
毕仁:“嗯,你的事本宫会酌情处理,在新的郡守到来之前还需勤勉尽责,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将功抵过。”
这,这不就是暂时放过自己的意思麽!
方师爷处境柳暗花明,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对着毕仁一口一个殿下,恨不得长出八只手来伺候着。
他是个精明的,知道长平公主留着自己定是还有用处,干起活来更加卖力,代写参方怀珉的本子丝毫不手软,把他知道的事一五一十都写了进去,言语谨慎,用词犀利,拿出了当年考科举的本事。
毕仁对此很满意,她教导怀安说道:“抓大放小便是如此,官场非一官一吏之腐败,世家大族垄断晋升之通道,方氏一族便是其中之一。”
一个科举入仕的江南世家子被分到青州任职,与当地士族联姻,借着地头蛇的势力站稳脚跟,从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到後来的为祸一方,这何尝不是万千官吏的成长史缩影呢。
“其上上下下勾连者衆,若不能连根拔起就需循序渐进,他二人同出一宗,今惩治了方郡守,留着方师爷便是信号,可使方氏一族不会反扑过甚,且让他们窝里斗去。”
怀安:“那就留着他们?”
毕仁:“当然不,等你有了一州之地绝对的统治权时,包括军队指挥权,就可以围剿这帮蛀虫了。”
是夜,毕仁一行人休整在刚刚倒出来的郡守府,这还得感谢方怀珉给她们这支队伍腾地方。
晚饭後,毕仁带着一帮半大孩子对白天的事进行复盘。
“有什麽要问的,且都说一说吧。”
曹非:“殿下,那方师爷说只收到十五两,那五两呢?”
怀安:“不是让平原县令贪了就是让杨家女婿贪了呗。”
班鹤青:“半年前的案子应该先由平原县令审理,估计不会直接到郡守一级。”
曹非:“那张胜楠的案子怎麽直接由方怀珉接手了呢?”
怀安:“没听说吗,那县令前几天也被收押了,不知道犯了什麽事?你们说那方郡守那麽坏,那被关起来的县令会不会是冤枉的?咱们要不要……”
贾曲:“我更好奇的是那许大妮的家人,今天她的父母兄嫂都到了,像是提前接到了信儿一般。”
班鹤青点头附和:“说来也太过巧合,也许他们家女儿死的冤枉,所以一直在注意着杨家的一举一动,想找机会报仇呢。不过有一点我心中很是不平……”
毕仁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
班鹤青:“今天这案子是证明了张胜楠有超过一般女子的力气,若是换做她人,难道就这麽委曲求全一辈子麽?”如此,这世道对女子是否太过于不公。
怀安:“凭什麽要委屈求全,拿起刀来反抗才是正理!”
班鹤青微微摇头:“民间女子若没有娘家撑腰,别说是和离,能从婆家囫囵个抽身都是难得,还谈什麽嫁妆子女的归属呢。郡主您是皇亲,又有公主殿下这般的母亲,不能把您的境况与天下女子的处境等同。”实在是天差地别。
怀安:“嗯,说的有几分道理,倘若魏扬父亲还在世,或者有娘家人撑腰,会不会要好上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