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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十四（第2页）

其中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十岁左右的妇人把领头的毕仁几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後接过水囊拧开嗅了嗅，咧嘴一笑道：“嗐，说什麽打扰不打扰的，咱们现在都闲着呢，贵人有事尽管问！”

毕仁一笑，开口问道：“农忙时你们都要下田种地？”

这妇人答道：“当然是要种地的，咱们又不是城中住着的贵人，除了村东头老李家那样的病秧子婆娘，哪家的女人不下地干活儿。”说罢就咕噜噜灌了一大口蜜水，感叹一句：“好喝！”

另一妇人也接话道：“就是，我怀着咱家老大和老二的时候都得去种地丶抢收成呢！”

毕仁：“那家里的活计谁来做？”

“家里？你是说洗衣做饭，喂鸡喂鸭喂猪，看孩子麽？嗐，那不就是咱女人干的活儿嘛，老爷们儿哪会那些！”

“就是，过了农忙时我还得织布换钱，多一点儿进项总好过没有强。至于那些喂鸡喂鸭割猪草的活儿我家女儿就能搭把手。”

有一黑皮丹凤眼的妇人跟着感叹：“还真别说，我家大妮五岁开始就扒着竈台给家人做饭，七岁开始就下地干活……”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曹非打断：“五岁就给全家做饭？她还没有竈台高吧？！”

丹凤眼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曹非，而後笑道：“我说小郎君你定是出身富贵人家吧？你可着十里八村问去，哪家的女娃娃不用干活？个子不够踩着凳子不就得了，年纪小也不是不干活的理由啊！”

周围妇人齐声附和：“就是，在娘家啥活儿不干那哪成？若是好吃懒做的名声传出去了哪还会有人上门提亲？”

一灰衣妇人接话：“说的是呀！咱庄稼人生来就是干活儿的命，要是托生在镇上大户人家太太的肚子里，不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昨天我家二兰还借口不舒服想要偷懒，被我一顿说才起来，要是都像她那样，家里的地谁去种，光指望她爹和我吗？！”

怀安有些好奇，问：“你家没有少壮男丁吗？”

“当然有。”灰衣妇人答道：“我家老大和老三还得去学堂读书呢！”

怀安一噎，而後问道：“为何是老大和老三去读书，二兰怎麽不去？”

“嗐，你这姑娘问的嘿，那不明摆着的事儿麽，女娃读什麽书？过几年就嫁人了，读书有什麽用？”

班鹤青插话道：“朝廷有明文规定，女学读书不收钱，免束修，一切由朝廷贴补。”

灰衣妇人摇头轻笑，似乎在笑这俩姑娘的天真：“束修免了，笔墨纸张可没免。读书写字，书和纸笔哪一样不要花钱？咱们一年到头才能剩下几个铜子，当然是要用在刀刃上。”

哈！合着儿子就是刀刃，女儿就啥也不配？

两个小姑娘简直被这帮农妇理所当然的语气震惊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再问些什麽？

倒是贾曲上前一步，问道：“别的地方朝廷都设有女学，我看咱们这就没有，是不是……”未尽之意很明显，这帮农妇也听明白了。

先前那个最先答话的老妇人开口：“呵，女学！我小的时候还见过有那麽一两个人女娃去读，後来男娃去的越来越多，慢慢的女娃娃就不见喽……”

曹非：“按照朝廷律例，女学是专门招收女孩子的，他们怎麽可以……”话还没说完就被贾曲扯了一把袖子，未出口之言戛然而止。

那老妇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而後站起来一拍屁股就走：“不能在这闲聊了，咱家地里头的活儿还没干完呢。”说着用袖口把水囊口胡乱擦了擦，就要把它递还给闻琴。

毕仁笑笑：“不必了，劳烦你们陪着我们说了这麽些话，就当送给诸位解渴的。”

那老婆子闻言嘿嘿一笑，顺手就把水囊别在了腰间，对着毕仁连连道谢。

望着一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那帮农妇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小话，“欸，你说这帮人是干嘛的？一个个穿的立立整整开口却一件正事都没有，不是东打听就是西打听。”

“谁知道呢，有钱人就喜欢瞎逛吧！”

“唉！你说人家的命咋就那麽好，绫罗绸缎穿金戴银，再瞧瞧咱们……”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凑合活着吧！”

……

去时这帮公子小姐没少走路，回去时都乏力地迈不开腿了，这时谁也不矫情了，都纷纷上了各自的马车。

曹非和贾曲一辆，他揉着自己的腿肚子感叹：“感觉这民间的妇人要比男人辛苦多了呢！欸你说说，都说男耕女织，那本该就是男的种地女的织布对吧？可我怎麽感觉男人只种地，女人却得啥活儿都干呢？”

贾曲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字：“呵！”

单看表面的意思是男人承担了比较繁重的那一部分劳动，女人的活计听起来要轻省许多。

实际上呢，虽然男人干的活确实繁重，但女人也不能闲着，该下地种田的得去，不去就会有人说你是个懒婆娘。

屋里屋外不收拾的立立整整干干净净，还是会被说懒婆娘。

生儿育女丶抚养子嗣丶赡养老人一样都不能少，否则比懒惰还要严重的各种恶名就都会加注在她们身上。

没有後世科技的代替，在这个一切家务劳动都要靠人力的状态下，女人在一个家庭中要付出的并不比男人少，甚至更多。

但外界从没有说谁家是靠女人养着的，对外的说法都是男人养家糊口。

原来千百年来所谓的“男耕女织”就是一个幌子啊。

她们既干了所有，功劳却全部归功于男人。

……

趴在车厢里由闻琴给她揉腿的怀安瓮声瓮气的问：“母亲，明天咱们还去哪啊？”

毕仁：“当地最大的女子学堂，杀他个回马枪。”

怀安：“？！”

【作者有话说】

文中的“扬州”非现在的扬州市，设定范围大致包括安徽中南丶江苏南部丶江西丶浙江和福建，是和文中出现的幽州丶青州等同级别的行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