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闹起来了。
人还没跟着种地过上几天好日子,歪风一吹,自然蒲公英似的想飞回山里。她们是花起钱来最不心疼的群体,人家本来也用不上货币,而是以物易物。一听说城里盐不够了,再一看这金属片片还能换盐,一个个就涌上去了。
城里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和她们有什麽关系?今日换了盐来日捆上两只牲口,姐姐妹妹们一道回铜青的山水里打猎捕鱼去,祖祖辈辈不都这麽活的吗?
怕被抓下来,怕远处猎物不够,那就躲得再深点远点。她城主就一定要我们这仨瓜俩枣的劳动力吗?搜山检海也要抓?她们算什麽东西,也要城主不惜玉瓶地砸?
“那怎麽办?”姚兰生左右看看,苦恼地皱着鼻子。
祁访枫看她一眼,又看向若木。
蝶妖捧杯的手一顿。
她放下杯子,伸手薅一把阿饼的毛,惹得小猫嗷嗷叫着咬她。
这其实不是猫,论起来也是个不输南海蝴蝶的厉害家夥。但君华拎它回来就像拎猫,长得也像猫,因此它在这座城主府里就是一只猫了。
“好猫好猫。”若木笑着说。
祁访枫忍着气:“你怎麽把孩子也带来了?”
若木说:“哎呀,小孩子也是人才储备,多多培养才是。”
她身边坐着的几个少年或茫然或心虚地看向城主。
城主:“……”
她忽略了少年们的目光,强行转移话题:“得把这事处理了。”
姚兰生在一旁兴致勃勃:“砍了她们的手脚,扔出去自生自灭!”
柳观棋若无其事地打了个哈欠,小殿下微微惊恐地瞪大眼睛。
城主:“……”
祁访枫努力露出和善的笑脸:“兰生,不是每件事都这麽解决的。”
小殿下的眼神更惊恐了点。
“犯不着砍了手脚,”城主笑盈盈的,真正露出了笑容,柔声道,“人家来做生意,我们就好好跟人家做。”
祁访枫并不担心民变。
这是一场较为拙劣的煽动。不管是城里的萝卜还是城外接应萝卜的老农,似乎都没搞清楚一件事。
望青上下对她的忠诚并不来源于他们所熟知的东西。
就算部分城民把她当观音菩萨拜,什麽神职都给她按点,这样的信仰也不会是忠诚的来源。
她的权力来自一些很老套的招数,它之所以能成为经典的原因也很老套,但你架不住它管用。
在封建社会尤其管用。
她分地啊!
谣言什麽时候都有,信了谣言的人也是哪里都有,但大部分人忧心之馀不会有过激行动。因为她们的生活依旧安稳,地里种出来的东西相当一部分归自己,织出来的布管够。
粮食喂进嘴里,衣服裹在身上,饱而暖的满足就把忧虑冲淡了。
“策孚国主身居内陆,治下子民多用井盐青盐,少见海盐。”城主说,“咱们合该让她多吃点。”
她眼神一瞥,收到示意的连泽拱了拱手,退出去了。
城主继续说:“这些年我急着扩张,倒是忽略了大家的精神需求。与其让民衆买外人的东西,不如自家企业把买卖做了。”
她背後没有一个産能爆炸的工业大国给她输出大量廉价精美的物件,就好像她手里还没有高科技大规模获取海盐。
但她有媲美高科技的人力。
祁访枫看向若木:“给我供货。”
若木也不生气,点点头:“给你织点蜀锦?”
蜀锦自然不是真蜀锦,而是由南海蝴蝶织就的布匹。因其华丽精美人间难得一见,祁访枫按照自己的习惯叫了。
南海蝴蝶的文字名为“丝语”。绣线的种类丶颜色丶粗细丶走向丶搭配和刺绣手法,都是丝语的组成成分。丝线来源也五花八门,一般是她们自己吐的。类似儿童图书的读物还会就地取材,从孩子们褪下的茧上抽。
织布刺绣对人类来说是工艺,对南海蝴蝶来说是本能。这些“布匹”之精美远胜真正的蜀锦,还有很高的附加价值。比如存在于幻想中的“延年益寿”“滋养身体”等等。
它确实就是一块布(对南蝶来说是书),没有什麽附魔祝福的效果,招架不住南海蝴蝶是世外妖中的婆罗门,世俗妖们非常愿意相信它虚无缥缈的作用。
“你手里有多少,都给我。”祁访枫毫不客气地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