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将她们组织起来,说要织寒衣给前线的将士。
这谁不努力纺布裁剪?衣裳更是给她们家人的呀,只不准就差这一件,她们的母姐就要挨冻了。就是家人不参军,那做出一件合格的寒衣娘娘也是给酬劳的。
因此这批寒衣质量很好,好得天汇人看一眼就流口水。
没办法,城里的大户太狗了,绝不放过群衆一针一线。
无人在意的北城墙缺口悄然涌进一批鬼鬼祟祟的人,身上背着蜗牛壳似的包袱,身边还别着一把环首刀。
棚屋女妖见了就纷纷退避,不敢惹这些有备而来的兵。可一些郊外村镇,甚至外城区的居民就避不开了,这些兵就是奔着她们来的。
她们见了这群蜗牛士兵,原本要尖叫,可其中一只蜗牛忽然喊一嗓子:“三嫂!我是石头仔呀!”
三嫂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她惊疑不定地打量一番,吃惊道:“是你!你五岁那年偷了我家的粮!”
石头仔尴尬一笑:“我当年也饿狠了嘛……”
“再说,我娘也打了我好几顿,给你们家赔礼了不是?”石头仔挠挠头,“我娘教训我了,我晓得错了。”
她赶紧卸下包袱,从里头掏出一块大饼递给三嫂,可怜兮兮地告饶:“您要是还气,我再赔礼一回成不成?当年是我不懂事,你消消气吧!”
三嫂已经听不进去她说了什麽了,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张大饼,眼珠都要瞪出来。
饼大,饼圆,饼还香。
也不知是不是她饿久了,那饼中还透露着肉味。
三嫂凹陷的面颊忍不住抽动,干枯瘦弱的手臂下意识伸出,口水分泌个没完。那气味太挠人,饥饿的本能占据高地,她劈手夺过大饼,憎恨般撕咬吞咽。嘴里干嚼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哭着,又恶狠狠地用手臂揩去泪水,拼了命地啃咬,用尽力气咽下,似乎在用恨全世界的怨气活着。
村中的气氛和谐起来。
越来越多人认出来曾经的旧相识。
她们有些是真认识,惊诧于邻里的大变化,一边连吃带拿,一边问着这些年的经历;有些则完全没见过,只是贪图那一口饭,绞尽脑汁地编些漏洞百出的“那年小故事”,看对方没发现,就顾不上羞耻地顶了旧相识的身份,迫不及待地进食。
望青的士兵就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也不戳破。
吃饱这一顿,话匣子就打开了。
三嫂率先说:“石头仔,你如今也是发达了!”
石头仔憨厚道:“哪里哪里,都是将军栽培得好。”
村中几个老人眼神就不对了,可她们没说出口,只默默看着。
三嫂说:“不管是她栽培还是你能耐,终归都是过上好日子了。那你还回我们这小破地方做什麽?”
石头仔说:“这是我家呀!”
村人皆是一愣。
石头仔掰着指头数起来,她小时候可不是省心孩子,偷粮食是重一点的错,仅此一回,那其他事她也没少干啊!村头村尾哪家的孩子没和她打过架?玩闹时掀翻晒离蜻草的畚箕,偷懒不干活去田里睡觉,结果被蜈蚣咬了……
她一件件数着,这方村落,这小小天地满是辛酸却可爱的回忆。
石头仔说:“我也不瞒你们,我现在跟着望青娘娘,两边马上又要打仗了,乡亲们都藏着些吧。”
三嫂一愣:“怎麽,你们娘娘要抓我们去挖矿?”
石头仔大吃一惊:“我们自己人都挖不过来,哪轮得到你们?”
……这话说得乱七八糟的。
“娘娘给我们一人分十亩地,若是种不过来,绝不许报名去采矿的。”另一个士兵说。
村人听得目瞪口呆,三嫂吃惊地问:“什麽叫一人分十亩地?种不过来又是什麽?”
那个开口的士兵就代替了石头仔,春风拂面般地解释起来。
你们居然没听说过吗?石头仔家当年就是因为这事才搬走的呀!望青娘娘会给穷苦人分地,一人十亩,不收杂税,只收十税三!那矿山就更好了,虽说又累又危险,可娘娘给的工钱多呀,多少人想进还进不去呢!
有人为了挤进采矿队,家里的地都放着不管了,娘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骂得管事官人连连磕头呢!
她们一唱一和地说着,村人的眼睛慢慢亮起了,又仿佛听天书似的半信半疑。
村中老人颤颤巍巍道:“果真?”
那士兵就笑笑,不说话。
很快,士兵们走了。可村中,城镇中的讨论却没有结束,甚至演变成争吵。吵到最後,只能告到德高望重的老人面前请她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