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烦啊。”她说,“陈叙你这样真的很烦。”
“烦什麽?吃个早饭让你来餐桌就烦了?”陈叙眉头皱的更深,“你未婚夫都是喂到你嘴边的吗?”
当然不是。是烦为什麽我有种日常温馨的感觉,就好像我们没有分开过,好像屋子里躺着的小家夥就是我们的女儿。
房子居然还是这个房子,旧的布置,旧的空气,旧式的早餐,她今天就应该强求吃白人饭。
提醒自己,你不是二十岁,你喝洋酒,早餐吃贝果,鼻子里应该闻到咖啡豆的味道。
而非此时此刻,陈旧的,亲切的,该死的,市井早餐气。
无论是视觉,味觉,还有嗅觉,甚至是听觉,都迫不及待地把她拖回二十岁。
但她的高跟鞋提醒了自己。
她起身到了餐桌前,漫不经心道:“昨天晚上徐念其实来过。”
他擡头看了她一眼。
似乎并不奇怪。
“你早知道她还活着。”
“嗯。”
“那你入殓的是谁?你撒谎?”
“那时候我以为我入殓的是她。”他说,“尝尝油饼。”
味道复刻得不错,但其实在吃到之前她已经不记得十年前的味道了。
“项链其实不是我放的。”陈叙道,“虽然现在说这个也很贱,是我以前就买了,但我不想送过期的礼物。”
她愣了愣,想起那巴掌。
“脸还疼麽?”
“还好。”他说,“我问了小野,她说是妈妈说,这个以後要给那个姨姨。”
陈叙皱皱眉:“我真的不知道徐念的很多事,包括她为什麽这麽做。”
她信。
“徐怡你知道吗?”
“她的姐姐,表姐。她……”陈叙想了想,没继续说下去。
哦,复杂。没睡好,她的脑子不想动,吃下油饼後,她说:“陈叙,我想睡一觉。”
她没想到这一觉这麽瓷实。他给她披了条毯子。
睡到了下午才起来。
屋子里没有人了,看到陈叙给她的留言,说是下午带绿野去儿童医院配药了。晚点她如果醒来还没回去,来山与吃饭,或者让水陶给她送。
她没有回复。
缓慢地起身,看了看屋里的陈设。白天的老房子比从前的老房子更老一点。大概因为光线的缘故。
曾韵是个很知道分寸感的人,包括在赵一衍家,她从来不去翻动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尽管赵一衍第一次就告诉她你可以,你是这里的女主人。
而如今,在这个她十年前亲手布置过的房子里,她分不清自己是归人,还是过客。
算了,做个没礼貌的人又怎样。
房间是一居室,卧室其实不小,只是因为楼层低,层高也不够,光线总是进不来。闹过蟑螂和老鼠,那时候她在床上尖叫,指着蟑螂逃窜的方向,陈叙则拿着拖鞋,目光快速地跟随,拍到蟑螂那一刻,回头冲她wink,但年轻人哪里会油腻,可爱死了。又吓唬她说发现一只证明蟑螂家族都住在这,她对这个恐吓发出尖叫,捶打着他说坏人,又吻在一起。
其实哪里怕蟑螂,她从小生长的环境就潮湿又阴暗。只是在陈叙身边好像她开始变得娇气,胆小,恨不得事事依赖他。
有他在的时候,她怕苦,怕累,怕蟑螂老鼠,怕鬼,怕时间不够用。
他消失了之後,她都不怕了,蟑螂老鼠在她面前爬行她也很麻木,她开始怕时间太长。
後来习惯了。
时间还只是时间,一样的走速,只是因为填充的颜料不够了,每一笔都会卡住,都很寡淡。
房间里处处都是他们的记忆。
每处变化她都记得很清楚。
她并不觉得他买下这个房子是巧合,或许男人也对辜负女人有执念,不是恋爱脑,男人自恋,非要找点愧疚感过日子,给他们好日子好果子他们是会变形的。
男人活该吃苦,就应该送到战场上去流血流泪。
房间里多了些照片,小屋里摆着一张她以前没见过的合影,认得出小小的少年就是陈叙。
那时候他寸头,笑容灿烂,一双细长的眼睛眯成月牙,旁边的男人穿着警服,和他有相似的脸,也是细长的眼睛,阳光一样的笑容。
撞到记忆里的一片礁石了。
礁石背面是她有些模糊的印象。
她忽然一阵心痛,原来她很早很早就见过陈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