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开的伤疤
江熠的影子像把锋利的刀,劈在沙坑与操场的交界处。
他站在那里没动,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磊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地扬了扬手里的素描本:“江熠,你……你别乱来啊,我就是跟她开个玩笑。”
江熠还是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林微身上,从她沾满沙子的头发,到她擦破了皮的手肘,最後停在她攥紧的拳头上。那道红印透过指缝露出来,像根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睛里。
他想起昨天傍晚,林微举着这只手,兴奋地用手语比“我会说‘熠’了”,气音虽然微弱,却像颗小石子投进他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还夸她“进步很快”,把最後一颗橘子糖塞进她这只手里,指尖碰到她掌心的石头时,她红着脸缩回了手,像只受惊的小鹿。
而现在,这只手被硌出了红印,这只总是温柔地打手语丶认真地握画笔丶小心翼翼地接过橘子糖的手,竟然被人这样欺负。
江熠的胸腔里像有团火在烧,从心脏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以前不是没被赵磊欺负过,抢他的练习册,撕他的作业本,甚至偷偷往他书包里塞垃圾,他都忍了。他知道自己不能惹事,他还要留在这里,守着林微,等着能把她平平安安送回家的那天。
可他忍不了别人欺负她。
这个在货车厢里攥着半块馒头发抖的女孩,这个对着旧照片偷偷掉眼泪的女孩,这个发“糖”音时气音像小猫叫的女孩,是他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是他跨越五年风雨也要找到的光,谁也不能碰,谁也不能伤。
“把本子还给她。”
江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冰面下涌动的暗流。他往前走了一步,鞋底碾过沙粒,发出细碎的声响。
赵磊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下意识地把素描本往身後藏:“凭什麽?这是她自己掉的……”
话音未落,江熠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动作快得像道风,谁也没看清他是怎麽动手的,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赵磊像只被打中的鸟,踉跄着後退了几步,捂着嘴蹲在地上,嘴角慢慢渗出血来。
素描本掉在地上,纸页散开,被风吹得翻卷起来。
江熠没去看赵磊,他弯腰捡起素描本,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灰尘和沙粒。他的动作很轻,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与刚才挥拳的狠厉判若两人。
“江熠,你敢打我?!”赵磊缓过劲来,捂着流血的嘴吼道,“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要让我爸把你送进监狱,跟你那个杀人犯爹作伴!”
“不准你说他!”林微突然喊出声,气音虽然嘶哑,却异常坚定。她冲到江熠身边,想把他护在身後,就像他以前无数次护着她那样。
江熠却把她往自己身後拉了拉,掌心贴在她的後背上,传递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他转过身,看着赵磊,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但你要是再敢欺负她,我不保证会做出什麽事来。”
赵磊被他的眼神吓得往後缩了缩,但仗着人多,还是硬着头皮说:“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杀人犯的儿子,还想英雄救美?我看你们俩就是一路货色,都是没人要的……”
“闭嘴!”
江熠再次挥拳过去。这一拳比刚才更重,直接把赵磊打倒在地。他像疯了一样扑上去,拳头雨点般落在赵磊身上,每一拳都带着积压了太久的愤怒和委屈——为自己被嘲笑的身世,为找不到妹妹的煎熬,更为眼前这个被欺负得红了眼眶的女孩。
“江熠,别打了!”林微想去拉他,却被他身上的戾气吓住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江熠,像只被惹急了的幼兽,红着眼眶,不管不顾地发泄着。
有血滴落在地上,红得刺眼。不是赵磊的,是江熠的。
他刚才挥拳时太用力,虎口那道旧疤被挣裂了,血珠争先恐後地涌出来,顺着指尖往下滴,落在林微的白球鞋上,像绽开了一朵朵细小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