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那支赤眉残部……出现的时机和战力,确实诡异。我怀疑,背後可能有其他势力在操控,故意搅乱北境。”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陈雪冷笑,“无论是谁,都说明这潭水比我们想的更深更浑。当务之急,是稳住我们自己的根基。”
她看向龚毅,“府内,你我需更谨慎。父亲和龚元帅的猜忌,短期内只会加深。我们……”
“虚与委蛇,静观其变。”
龚毅接口,声音低沉有力,“父亲要我处理军务,我便处理,做得滴水不漏。王妃要‘探望’你,你便安心‘休养’,扮演好受惊的公主。麻痹他们,争取时间。”
冰窖的寒气似乎能冻结思维,却让两人的思路更加清晰和冷酷。
他们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四周是虎视眈眈的豺狼和深不见底的迷雾。
唯一的生路,便是将隐忍和僞装做到极致,在夹缝中保全均安寨这最後的希望之火。
“还有,”
龚毅从怀中取出一个薄薄的油纸包,递给陈雪,“这是元帅府最新绘制的北境势力分布草图。多了几股新冒出来的,有流寇,有小股义军,还有打着前朝旗号的……局面更乱了。你收好。”
陈雪接过,入手冰凉,却感觉重若千钧。
乱世如沸,群雄并起,他们却深陷内忧外患的泥沼。
“保重。”
陈雪看着龚毅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更加冷峻的侧脸,低声道。
“你也是。”
龚毅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有凝重,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没有更多言语。
两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冰窖,将沉重的兵器架恢复原位,各自消失在定北侯府森严的夜色里。
冰窖的寒气依旧,仿佛刚才的密谈从未发生。
但一项在绝境中保全火种丶等待时机的“沉寂”计划,已然啓动。
正如龚毅带来的草图所示,朔风谷之战的重创,如同在北境本就脆弱的地壳上狠狠砸开了一道裂痕。
蛰伏的丶新生的各种势力,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冒头。
那支在朔风谷重创龚振右翼的神秘赤眉残部,在战後如同鬼魅般消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更深的疑云。
但其他被打散的赤眉溃兵,却在北境各地死灰复燃,烧杀抢掠,凶焰更炽。
朔风谷的胜利(对河朔和胡人而言)极大刺激了草原部落。
更多的胡人轻骑越过边境,如同蝗虫般扫荡着防御空虚的村镇,掠夺粮食丶人口,甚至开始试探性地攻击一些小县城。
各地豪强丶溃兵首领丶甚至有些名望的读书人,纷纷拉起队伍,占据山头或坞堡,自立旗号。
有“替天行道”的,有“保境安民”的,更多的是浑水摸鱼丶劫掠自肥的。
北境地图上,代表各方势力的杂乱标记越来越多,犬牙交错。
更有一股打着“光复永昌”旗号的神秘势力悄然活动,吸纳前朝遗老和失意文人,虽未大规模动武,但其组织性和煽动性不容小觑。
临渊城,这座曾经象征着北境秩序中心的城池,在摄政王与大元帅互相猜忌丶元气大伤的内耗下,对外的威慑力急剧下降。
政令出不了百里,税收难以征收,流民问题更加恶化。
它如同惊涛骇浪中一艘破损的巨舰,内部还在争吵不休,而四周,群鲨环伺,风浪滔天。
陈雪站在栖梧阁的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
父亲还在为损失的精锐和“背叛”的盟友而暴怒,龚元帅则在追查那支神秘赤眉和防备着陈戍可能的报复。
他们困在权力的囚笼里,只盯着眼前的敌人,却对窗外已然变天的世界,视而不见,或者说,无力他顾。
她轻轻抚摸着袖中的双鱼佩。
这乱世,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将一切拖入更深的黑暗。
而她和龚毅,这对被猜忌捆缚丶身处危巢的“夫妻”,唯有在沉寂中砺刃,在黑暗中守望,等待着那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丶破局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