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
血的味道。
浓烈得化不开,混着焦糊的恶臭,顺着夏风爬进均安山深处的中军密营,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
黏在喉咙深处,让人窒息。
那不是战场上一刀毙命的血腥,而是屠戮的丶虐杀的丶带着绝望和恐惧发酵的腥气。
鹰愁涧临时搭建的伤兵营里,呻吟声低微而压抑。
缺医少药,连干净的布条都快用尽了。
孙妙手(赛华佗)佝偻着背,枯槁的手指沾满了黑红的血污,正死死按压在凌九霄的胸口。
那里裹着厚厚的丶不断洇出血色的布带,一支折断的箭杆还露在外面。
凌九霄脸色蜡黄如金纸,虬髯被冷汗和血水黏在脸上。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嘶声,胸口的起伏几乎看不见。
“老……老凌……”
孙妙手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浑浊的老泪混着汗水滴落在凌九霄滚烫的额头上。
“撑住……你他娘的给老子撑住啊!均安寨不能没了你……不能啊……”
凌九霄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涣散的目光扫过孙妙手焦急的脸。
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只涌出一股带着泡沫的暗红血液。
他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在身下的草席上划拉着。
留下几道不成形的血痕。
孙妙手凑近辨认,那似乎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山”字。
均安山……
他放不下他一手拉起来的山寨兄弟。
“寨主……军师……”
孙妙手猛地擡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帐外,嘶声哭喊。
“快来看看老凌啊!”
帐帘被猛地掀开。
陈雪(揽星)和龚毅(淬锋)几乎是冲了进来。
陈雪(揽星)脸上最後一丝血色在看到凌九霄惨状的瞬间褪尽,她踉跄一步,被龚毅(淬锋)死死扶住臂膀才没有倒下。
龚毅(淬锋)面具下的呼吸骤然粗重,扶住陈雪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孙先生……”
陈雪(揽星)的声音像是从砂砾里挤出来。
“救他!不惜一切代价!”
孙妙手绝望地摇头,老泪纵横:
“贯穿伤……肺腑皆损……
箭头带倒鈎……拔出来……
立时就……不拔……
脓毒攻心……也熬不过今晚……”
每一个字,都如同钝刀剜心。
凌九霄似乎听到了,涣散的瞳孔微微转动,看向陈雪和龚毅的方向。
他沾血的嘴唇努力地向上扯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只牵动了伤口,更多的血沫涌出。
那只沾满血污的手,极其缓慢丶极其艰难地擡起,指向陈雪(揽星),又费力地挪向龚毅(淬锋)。
最後,颤抖着,将两人的手,用尽生命最後一丝力气,叠放在一起。
冰冷的铠甲,温热的血,颤抖的指尖。一个无声的托付,沉重如山。
陈雪(揽星)的指尖触到龚毅(淬锋)冰冷的手甲,又感受到他手甲下那无法抑制的丶细微的颤抖。
她反手死死攥住那只覆着手甲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去!
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了凌九霄那只正在迅速失去温度的血手!
“老凌……我答应你!”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哽咽。
“均安山……永不倒!兄弟们的血……不会白流!”
凌九霄眼中最後一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在听到这句话後,轻轻摇曳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那只被陈雪(揽星)死死攥住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