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尔正从厨房里端菜出来,杜雅芳整个人怔在了门口,她凹陷的双眼控制不住的眨动,唇边瑟动,抿了抿,想笑又想说话,最後抿出了僵硬的笑容。
“妈妈。”温尔先开口,朝门口的中年妇人走过去。
“诶,”杜雅芳连忙应了声,进屋带上门,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怕刚才自己回答的声音太小女儿没听见,又应了一声,“诶,是珍珍回来了,你拍戏很忙不用回——”
“放假了。”温尔接过杜雅芳手里的便当袋。
“那好,那好。你在外面还好吧?”杜雅芳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大女儿,心口和眼眶一阵酸涩,眼底涌上一层薄薄的水汽,眨了眨眼偏过头去。
她想说些什麽,缓解沉重难过的心情,自顾自道:“回来就好,妈妈和音音都挺好,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受累了。”
“之前没什麽戏拍有点难,刚入行饿过几天肚子,忙起来两天都没睡也有,但是现在已经好起来了,我都挺好的。”温尔知道什麽样的话术更能让杜雅芳信服。
她上前一步,主动握住了杜雅芳想伸又不敢伸的手,弯弯嘴角,露出标准的笑容。
“上半年接了一个电影,让我当女主角呢。公司看我有潜力,给我配了司机,还有两个小助理,一个负责照顾我日常起居,一个负责工作对接。”
“真的啊?好不好很累,有没有危险,吊威亚什麽的。”
“不累,也不危险。”
杜雅芳用力点了点头,眼泪滚烫,“珍珍,你一直都很争气,最争气。妈妈是个没用的,只会拖累你。”
“不要说这些。”温尔握住掌心那双粗糙的手,摸着手上大大小小的疤。
听见杜雅芳的哭声,还有眼泪。
这都会令温尔心情下落,让本就隐藏的情绪越发的堕落。
心里的兽,又开始拿头撞着铁笼子了,砰,砰,砰。
没关系,她是个演员。
温尔莞尔一笑。
“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我都忘了。”她垂着眼,温柔地安慰,“现在我们一家人也挺好的,妈妈你照顾这家也辛苦了,我自己也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赚的也多,音音的情况也一定能治好的。”
她又补了句,“都挺好的,妈妈。”
杜雅芳哭着说拖累,温尔只公式化地笑着。
杜雅芳说去洗手,却在卫生间抽泣了许久。
对不起珍珍。
她的珍珍,本来要上好大学的。
当医生的。
结果还没成年就被迫搬家讨生活,吃了太多的苦了。
温书音下午哭闹玩累了,这会儿睡着了。
温尔面带微笑,进了厨房继续做菜。
想抽烟。
以前家里有一个嗜烟如命的魔鬼。
想到这里,温尔差点呕吐出来,她连忙止住了脑中杂乱的回忆,将手洗了又洗。
好半晌,她有些恍惚地拿起锅铲。
锅里烧了热油,手上的水滴入锅中,油花飞溅,噼里啪啦地溅在温尔手背上。
温尔只是冷漠地看着噗呲噗呲的油锅,任凭更多的油花溅在手背,雨点一般,手背灼烧的痛袭来。
心上生出一股古怪的快意。
她喉咙突然很干,强行压下,才没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杜雅芳听见厨房油水炸开的声音,快步过来,一眼望见温尔纹丝不动地站在锅前,而她白皙的手背上布满斑驳的红点。
杜雅芳红肿的双眼一颤,快步冲进来关了火,拉着温尔的手放到水龙头下冲。
逼仄狭小的厨房,白炽灯被油烟包裹,散发晕眩的光芒。
锅碗瓢盆摔在地上发出胆战心惊的声音,菜刀在砧板用力地剁,扯断的头发,头皮在砧板上扭曲挣扎,眼睛和冰冷的刀刃几乎贴在一起。
妈妈,被恶魔按在剁完排骨的砧板上,像一头猪。
待宰的猪。
音音,是一只襁褓中的小猪,只会发出惊恐的哇哇哭声。
而11岁的陈书珍。
冲过去将锅里烧开的热油泼在了魔鬼的腿上,溅的到处都是。
“冲冲凉水,痛痛飞走,珍珍乖啊。”
“冲冲凉水,痛痛飞走,飞走。”
……
“妈妈。”温尔声音很低,心情很差,将手从杜雅芳手里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