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馥莹见他还穿着在屋里的薄衣,皱眉道:“你该在屋中坐着的,何必出来迎我。”
她推着轮椅,将徐清越送进屋。
“没什麽事,”徐清越无奈笑道:“在屋中坐久了也觉得闷。方才读完书,心头正郁。一擡头,瞧见你同满园春色一道进来,我就觉得……”
姜馥莹静静地看向他。
徐清越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低头摇了摇,“先进屋,外头冷。”
过了年,天气一点点暖起来,但他身子弱,屋中还是烧着炭火,暖融融的。
姜馥莹放下药箱,没再仔细问他方才最後想说什麽,只是神情温婉,整理着待会儿要用的东西。
“千夜这毒极难见到,”徐清越在她背後,忽地开口,“甚至少有人知。便是郑大夫,也是为了我的腿细细翻找医术,才勉强得见些许的。”
“你的意思是……”
姜馥莹擡起头,看向他。
“你的毒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下,并非意外?”
姜馥莹好似发觉了什麽不得了的事,心中有些後怕:“……你可是徐家三房独子,谁会给你下毒……?”
她近来当真是忙糊涂了,竟然都没想起这样简单明了,几乎摆在明面上的事。
千夜需得多番配比调试,绝不可能是意外中毒。徐清越有今日,定然是有人刻意谋害!
“嘘……”
窄瘦的长指放在唇畔,徐清越垂眸,让她不要惊慌。
“这是在徐家。”
他说:“这是我的家,却也不是我的家。不是所有人都关心我的腿,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腿来自于毒。”
“他们都以为,我是当年发了急病……至于是什麽急病,没有人细细查问。”
徐清越看向他,“知道的,会装作不知道,不知道的也不会主动关心我一个废人。这就是我在徐家的境地。”
姜馥莹被他的话说得心酸,长睫轻颤,几乎有些难捱。
“怎麽会这样……”
她倒是一直知道高门大户里会有许多说不得的阴私事。阿爹当年回来,是将有些事当睡前故事讲给她听的。
譬如什麽正头娘子迫害小妾滑胎,却出钱硬要他改口说是意外。阿爹年轻时刚正不阿,硬是不愿,最後被人打出门去,只能狼狈回家,让阿娘给他补破了的衣裳。
又譬如什麽富贵郎君自小掏空了身子,成婚多年都不曾有一男半女,阿爹亲自诊治多回都不愿相信,非说是女儿家的问题。最後破口大骂,说阿爹是庸医。
若不是阿爹行医多年,又有存仁堂多年的好名声,只怕他们还会砸了医馆,不让他们过活。
当年的故事只是故事。
如今原本应当是故事中的人物,就坐在眼前,让人不得不跟着沉下心来,面露伤怀。
姜馥莹轻轻叹息。
“这麽多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她声音轻软,“我不敢保证能将你的腿养好。但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好好照顾你的身子。”
徐清越擡眸,对上女子盈盈柔软的视线。
她全心全意地看着他,满腔真心。
姜馥莹拿出按摩的工具,她的医术不过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并未系统学习,没有针灸的本事。是以徐清越还是得十日去一回医馆,或是郑大夫上门来。
她只负责徐清越日常的饮食调理,还有腿上的按摩康复。
徐清越被孟叔丶长福几人擡到榻上,盖着腿的长毯子取下,长福端来小凳,让姜馥莹坐在一旁。
她还在回想着郑掌柜同她说的要领,只觉身後有一目光直直探来,目光灼灼,好似要将她看透。
她回过头,正好撞到孟叔将将避开的,探究的视线。
“孟叔,长福,”徐清越淡声开口,“出去吧。姜娘子在此处就可以。”
孟叔似是想要说什麽,但看他的态度,还是颔首,同长福一道出了去。
姜馥莹一笑,“孟叔待你倒是关切。”
徐清越轻咳几声,点头,“是啊,孟叔是我爹当年最得力的人。我们三房能有今日,还得靠着孟叔苦苦支撑。”
对于旁人家中的阴私事,姜馥莹其实并无太多探听的情绪。但她对徐清越,有种无可避免的亲近——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他那淡色的,宛如秋日湖面的眼眸太过惊艳,才有了今日这些。
她专心为徐清越查看着腿的情况,却意外擡头,眸中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