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听命于陛下,不受旁人所辖制,针对我,便是摆明了对陛下不满。”
他眸色深沉:“那些老狐狸惯会见风使舵,陛下如今正值壮年,国力鼎盛,没有人会真去惹陛下不痛快。”
“所以不是京城的人?”姜馥莹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那……难不成是徐州的?我记得你不是剿灭了什麽馀孽……是不是被记恨上了?”
“此案仍在京中审理,按理来说,应当没有漏网之鱼,但也不排除真有那麽几个滑头的逃出生天。”
祁长渊道:“可我觉得不像。我曾探查过他们的底细,也抓获了不少他们的人,知晓他们的行事作风。那些前朝馀孽或许有些是为了所谓‘复国’,但到了後来,不过是山贼一类集结在此,成了个牟利的集团。这些人行事果断,爱恨分明,若要杀我,定会亲自来——还一定会报上名号,让我死得明明白白,好为他们死去的弟兄报仇雪恨。”
姜馥莹听得头都大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久未进干粮的原因,她觉得自己都有些头晕,不大理解他的意思。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是什麽?”
祁长渊深深地看她一眼,将她掌心合拢,完全裹在自己的大掌中。
“我总觉得,像是针对你而来。”
若真是针对他,不可能不清楚他的实力,绝不会找来起初那几个并无特长的杀手刺杀。
除非……他们本身针对的,便是手无缚鸡之力,面对这样的穷凶恶极之徒毫无抵抗之力的姜馥莹。
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埋伏在她阿爹阿娘的坟附近,便是知晓她会来此祭奠父母。这样的深山老林,她若死了,只怕尸体都寻不见,干净得很。
至于第二拨更为精锐的,他如今也只能依稀判断出,像是某些府中豢养的私兵。
“我?”
姜馥莹面色白了白,她半点也笑不出来,“怎麽会是我,我自来不曾与人交恶,自认行事也算坦荡,从未真正得罪过谁……”
她忽地擡眸,看向祁长渊。
“若说恨我的,想要我死的……只怕也只有那位县主。”
她声音犹疑:“她,想要我死麽?”
不可控制地轻颤,初晨的微风吹得她浑身上下寒透了。不过是因为一个男人,便要她死麽?
若是没有祁长渊,她如今只怕已经与父母团聚了。
眼眶泛起了红,竟有些隐隐激动起来:“祁长渊,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自来都不把我们这等小民当作人看?想杀就杀,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听我说,”祁长渊按揉着她的手,感受着她因为恶寒産生的颤意,“我觉得不像她所为。”
姜馥莹看向他,不知他究竟是不是在维护这位一直爱慕他的县主。
“她此人我还算了解,哪怕从前有被迷惑过,如今也看清了……她要颜面,要美名,比方才说过的京中人还要在乎自己的名声,”祁长渊沉声道:“她远比旁人还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所以可以不择手段地撷取一切可用的资源……但这样透露着愚蠢丶荒谬的刺杀,甚至我这个世子也在的场合,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不是喜欢你,爱慕你麽?”
姜馥莹声音都有些发抖,全然不曾想过竟有人会想要杀自己,“常人都说,爱会使人盲目——或许她就是这样盲目了呢?”
“她才不会爱慕我。”
祁长渊难得带上了几分轻笑,摇着头,像是嘲讽:“她看中的,不过是我前程正好,又不似旁的世家子弟是个绣花枕头。她父亲临阳王与兄长临阳王世子,俱都是……草包。”
他不知是否该在姜馥莹面前这般评价他人,只能尽力平和道:“她出身皇族,却与如今的陛下并不同属一脉,并不亲近。有个燕的姓氏,却不及旁人那般富贵。如今的临阳王府也不过是外头瞧着好,内里早就烂透了。”
姜馥莹知道那等富贵子弟多有纨绔,却不想那样心机深沉的县主,还有这番境遇。
祁长渊也存了些旁的心思,顺势道:“她与我母亲早年境地几乎相同,同样是皇族出身,却败落不如以往。两人算是同气连枝,惺惺相惜。”
“……那你呢?”
姜馥莹看向他,“你和她,有什麽……”
她想问,又及时止住:“罢了,我不想知道。”
“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祁长渊声音笃定:“我与她确实自幼相识,也因我母亲的缘故,她常来府中小坐。与我不过是偶尔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後来偶有接触,也不过是觉得她与我的处境也有几分相似,说过几回话而已。”
“何处相似?”
“外头一团锦绣,”祁长渊道:“内里却糟透了。”
他一片坦诚,不曾有半点欺瞒:“她在找到下一个合适的人选之前,不会尝试挑战我的底线——这是她这样的人绝不会做的事情。”
後头来的一拨人,像是要将他们二人都斩杀……燕琼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也不可能要杀他。
她还想在陛下面前做一个乖巧知礼的妹妹,杀了他,她也活不成。
“算是你们聪明人之间的共识麽?”
姜馥莹的声音带了几分黯然:“那除了她,还能有谁。我这等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如何能惹来杀身之祸,不觉得很荒谬麽?”
“想不通的事便不要纠结了。”
祁长渊拉起她,不顾自己的伤,将外衫披在她身上,拿起长剑。
“那总不能死都不能死个明白,”姜馥莹钻了牛角尖,任谁知晓可能有人要杀自己,都不可能淡然处之,“……我是不聪明,但也不想当傻子。”
祁长渊牵着她走,轻声道:“你很聪慧,你只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