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之时,才听到皇後低声道:“与馥莹娘子简直……截然不同,也太凶了些,还好兰……”
後面说了什麽,他没再去听。
他知晓自己与姜馥莹是不同的人,姜馥莹能与皇後交好,除了机缘之外,定还有旁的能打动皇後的东西。
许是有了这一遭,回到黑骑卫的时候难免面上冷了几分。
祁长渊平日里将公事私事分得清楚,甚少将情绪带到公事中来。
黑骑卫的任务大多命悬一线,如何保持头脑清醒地在短时间内处理纷杂的信息,是一个艰难的考验,许多人难以通过考核,多都败在情绪外露上。
时光带走了许多东西。在衆人眼中,从前便不茍言笑的黑骑卫统领,如今更是周身蒙上了一层肃杀之气——听闻平南侯昏迷不醒,他那庶兄下狱,都有他的手笔。
衆人只是猜测,具体内情只有极少数人知晓。
大多人对此讳莫如深,满朝上下,没有人会愿意得罪这个天子宠臣,冰冷无情的黑骑卫统领。
贪官污吏怕他,畏惧他,清流不屑与他为伍。手起刀落,满手鲜血,最终还是孤身一人。
她离开将将第六个年头,他终于变成了她最不爱的样子。
这次却是例外。
他难以描述心中是个怎样的心情,在听到她要入京的消息时,下意识晃了神。
原来已经这麽久了。
这般想着,不知怎的便走进了那个小院,莫名其妙地在怀中塞了一个小小娘子。
祁长渊僵着脸,他自然知晓自己在旁人眼中是怎样的形象,只怕都觉得自己会不耐烦。他原也以为自己会如此,可真当她软软的身子趴在怀中,哼哼唧唧地想要抱的时候,心尖忽地动了动。
若是他的孩子还在,或许也这麽大了。会和她一样玉雪可爱,白嫩嫩的面颊,粉嘟嘟的小嘴,乌黑的头发扎成两个小髻,会因为玩耍散乱在颊边。
鬼使神差地,擡起了手,在她背後拍了拍。
她的脑袋钻在他的臂弯里,像是找到了个舒服的位置,歪着头继续睡着。
祁长渊沉着面容迈步,越过那个瘦高男人,将她抱入屋子,放在榻上。
到此为止了,他公务繁忙,没时间抱一个小娘子睡觉,也没有这个心力……
小小的身躯被放下的同时,双眼都还未睁开,哭声就已经溢了出来。
“呜……”
她低声轻哼,瞧着委屈得不得了,起初还克制了会儿,发觉当真没有人哄自己的时候,泪水从闭着的双眼里沾湿了睫毛。
“呜呜我要阿娘……”白嫩的小手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襟,双眼微睁:“阿娘……唔。”
她擡眼看到抱着自己的换了人,这个人还冷着面容,极吓人地瞧着自己,吓得一怔。
就在祁长渊以为她能安静下来的同时,哭声又响了起来。
“大人,”瘦高个的男人这才匆匆赶来:“大人,她……她认床,我们这儿床太硬她睡不惯,昨晚已经哭了一夜了。还是小的来……”
他心里惴惴,他还年轻,不如方才的前辈有经验会哄小孩儿,万一祁大人真将她丢给他了,他也不会哄啊!
谁知祁长渊皱着眉头,看着她抓着自己衣襟的小手,竟然没有动怒。只是深吸口气,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兰丶兰若,”小娘子抽抽搭搭,还听得进去话,鼻子眼睛红得吓人,瞧着可怜得不得了,但尽管如此,在回答完问题後,还要问道:“叔叔你叫什麽名字?”
瘦高个男人吓得脖子一缩,只恨自己不能赶紧溜出去。
这个叫兰若的小姑娘还挺会一来一回地问话,昨日就已经领教过了。
“你若有事,就先出去。”
祁长渊淡淡扫他一眼,瘦高男人如蒙大赦,赶紧出了去。
宁愿去照顾那几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也受不了和一个会哭会闹的娃娃待在一处。
兰若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後一个稍微熟悉些的人离开了,嘴唇动了动,看着祁长渊冷酷的面容,眨着眼问:“你是他的掌柜吗?”
这麽听他的话,这麽怕他,一定是顶顶厉害的大掌柜,和她娘一样。
“你从何处来的?”
祁长渊自动忽视她的问题,沉声发问。
“我先问你的。”
兰若还在抽泣,可有人与她说话了,就忍不住不开口,用他的衣襟擦了擦眼泪,极有道理地瞧着他,应是要他回答。
稚嫩的童音带着几分天真,祁长渊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匪夷所思,或许最开始就不应该从那人手中接过她,也不该将她抱回来,更不该与她搭话。
他原想离开,但看着兰若乌溜溜的眼睛,圆得像葡萄一般的眼瞳,没得心软几分,有几分熟悉。
不知这分熟悉是从何而来,小兰若哭肿了双眼,根本辨不清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