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来,拍了拍风衣下摆,沙粒簌簌落下。她退後一步,又一步,直到背脊贴上裴瑾宁的胸口。
温承河不知道什麽时候离开了,而站在她身後半步的裴瑾宁,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裴瑾宁的手从後面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脉搏上停留了两秒——确认她还在呼吸,确认她的心脏还在跳。
“结束了?”裴瑾宁问,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温柏杼点头,又摇头:“结束了,也开始了。”
裴瑾宁没再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替她擦掉指尖的花粉。动作很轻,像擦一件易碎的瓷器。擦完,她把纸巾折成小小一块,放进自己口袋,像收走一段旧伤疤。
温柏杼最後看了一眼墓碑。洋甘菊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一群终于学会飞翔的鸟。
她忽然弯腰,把钥匙也留在花束旁边——这一次,铜绿不再刺眼,它只是钥匙,只是金属,不再带着诅咒。
“走吧。”她转身,声音平稳,“回家。”
裴瑾宁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没有问她为什麽不拿着钥匙去看看父母留下来的东西,也没有问她为什麽只跟温豫霖说了一句话。
两人并肩走出墓园,背影被晨光拉得很长,像两条平行线终于在某一点交汇。风掠过松枝,发出沙沙声,像在为这场迟到的告别送行。
温柏杼没有回头。
她知道,那根刺已经被留在墓碑前,连同洋甘菊的香气,一起被阳光晒成了灰。
裴瑾宁三十五岁的生日,依旧过着平淡的一天。
凌晨的时候,温柏杼,她的爱人,照旧在她情动时送上了生日祝福,无比温柔地在耳边说“生日快乐”。
只不过醒来後本来请了假的温柏杼又因为一些事被迫从家里离开,去了工作的地方处理事情。
在温柏杼面带歉意的注视下,裴瑾宁把她从家门送了出去,而後自己也去了趟律所开会。
下午四点四十分,手机在会议桌上震动,显示定位信息:【车抛锚,无名野滩N栈道入口】。
裴瑾宁看了,不由得皱眉——温柏杼的车技不至于,她工作也不太可能能跑到那里去,可那行字後面跟了一个她极少用的表情。
她听见自己心里“咚”一声,像法官落槌:休庭。
回到现实,她合上卷宗,对贺明韫说:“我知道了,改天你把当事人请过来,我会和他详聊这个案子的事情……我先去接人了。”
完全忽略了贺明韫精彩的表情。
四点四十五,裴瑾宁抵达栈道入口,果然看见自己的黑色轿车停得歪斜,引擎盖半开。
黄昏的光线穿过松针,落在温柏杼的衣摆上,裴瑾宁一怔,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和那年她把温柏杼领回家时一样的衣服。
她背着手,脚尖踢着枯叶,笑得过分轻松:“车没事,骗你的。”
裴瑾宁本该生气,最终却只是挑眉:“理由?”
温柏杼擡眼,雨後的天空在她瞳孔里碎成一片海:“跟我走,到了就知道了。”
裴瑾宁一愣,心里那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预感强烈,却故意不拆穿。
温柏杼牵着她的手,掌心烫而潮。
栈道很长,穿过栈道,松针簌簌落下,每一步,脚下枯枝断裂的声音像提前录好的节拍器,把裴瑾宁的呼吸也拉进了温柏杼的节奏。
她低头,看见温柏杼无名指上那枚极细的钛钢戒指——内圈隐约闪着蓝光。
那是海水?还是她藏起来的秘密?
裴瑾宁没问,只是把温柏杼的手握得更紧。
走出林线,视野豁然。
一条发光的“∞”横卧在灰蓝海面上,灯点像星子坠入潮汐。
裴瑾宁脚步一顿,心跳开始加速。
她下意识抓紧温柏杼的手:“这是你……”
“嘘,先别问。”
温柏杼牵着她踏进灯带,每一步,脚下的沙子都亮起一圈淡金,像踩在星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