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位好心人便是贺明志。
对方一共资助了两名孤儿读书。
她就是其中一名。
许默对他的信息知道得不多。
只知晓对方也是安省人士。
她的确也有对方的电话号码。
但也仅仅是因为她去年高考後,为了发一条感谢短信,才问老师要到的。
要问对方借钱?
还是和读书毫无关系丶甚至都不是对方资助的她自身有关的事情。
许默怎麽可能开得了这个口。
“去年你不是把我的奖金拿走了吗?”许默口气变冷询问舅母,“才一万块就拿不出来了?”
“小白眼狼你这是什麽意思?”舅妈一听就情绪高涨起来,“我们不用生活吗?盘小卖部不要钱吗?你以为吃的穿的都是天下掉下来的吗?”
许默眉头深深皱起。
她有些无力地说:“贺叔和我们非亲非故,找他借钱……”
“所以我说是借的嘛,又不是不还他,你就说你要上补习班丶或者你需要一套面试用的衣服,随你怎麽编,”舅母横了许默一眼说:“等你今年高考再考个好成绩,奖金一下来就还给他不就行了,再说了,他那麽有钱还缺你这一星半点儿?赶紧打电话去。”
许默浑身一颤,像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她僵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舅母斜眼瞥她:“怎麽,不愿意?”
许默抿紧嘴唇,沉默像堵墙横在两人之间。
“好,很好!”舅母突然扯开嗓子,转身冲向医院大厅最显眼的位置:“我的命好苦啊——”
她“扑通”跪倒在地,双手拍打着大理石地面,“丈夫走得早,现在儿子也要没了!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舅母她哭声撕心裂肺,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有人掏出手机拍摄,有人指指点点。
“大妹子你这是怎麽了?”“快起来说话!”“好好的这要死要活是干嘛。”
许默顿感语塞,但这场面确实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她快步上前想要搀扶,却被舅母一把甩开。
“大家评评理啊!”舅母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声音在门诊大厅回荡,“我儿子命都要没了,这个当姐姐的连借钱救命都不肯!那可是救命钱啊!”她枯瘦的手指直戳许默鼻尖,“白眼狼!你就这麽报答我?”
“你这是做什麽,舅妈!”许默很讨厌这种被人群视线审视的感觉,朝对方发出一声吼声。
舅母大嗓门地说:“我就是要让大家知道你是什麽白眼狼,我供你吃供你读书的,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忙,就要眼睁睁看得你弟弟去死不成?好歹毒的心啊。”
“你供我什麽了?”许默声音发颤,“生活费是贺叔资助——”
“那又怎样?!”舅母突然暴起,像头发怒的母狮,比她更加理直气壮地吼道:“你就是欠我的,你们父女俩都是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许默怔在原地。
“要不是你爸,”舅母几乎歇斯底里道:“你舅舅他会死吗?他会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吗?许默!你和你爸欠我的,永远都还不了!”
“小姑娘,救命要紧啊。”
“什麽钱不钱的,都是身外物,钱哪有命重要……能借就借吧。”
“都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些。”
许默站在原地,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她看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紧咬的唇,浑身上下皆是窘促的模样。
许默的脸颊流出两道泪痕,在下巴处悬停片刻,最终砸碎在手机屏幕上。
为什麽要提她的父亲……
为什麽每次都要撕开那道从未愈合的伤疤……
这个女人总是这样。
为什麽她总是能精准拿捏自己那颗敏感脆弱的羞耻心。
准确找到她心里最脆弱的地方,用生锈的刀子反复剜着同一个伤口。
在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和舅母咄咄逼人的目光中,许默机械地拨通了贺叔的电话号码。
“喂,贺叔……”她的声音干涩得像沙漠里的风,“我是许默。”
电话那头传来贺叔爽朗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外:“是小默啊,怎麽突然想起给叔叔打电话啊?钱还够用吗?大学还习惯吗?”
许默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