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
雨整整下了一天,不仅不肯停歇,还隐约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天空依旧乌云密布,灰蒙蒙的混着浓雾,一出城,狂风便如同失去禁锢般肆虐。
叶鹿灵眺望着远方,前路漫漫,执意赶路也不是办法。于是,一行人在郊外寻至一破庙,暂在此时歇脚。
破庙虽被风霜岁月无情地啮噬着,但依旧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为过路人提供庇护。
一进破庙,奉天派之人自动汇聚成一圈,七嘴八舌地议论其这场不合时宜的雨。
在离这群弟子稍远的距离之处,一位格格不入的年轻人自然地蹲坐在角落,双眼空空地凝视着屋外。
在奉天派弟子眼中,江暮生早已不是奉天派之人,他是叛徒,是杀人犯,他们自然不同他一道。
江暮生心里也清楚,他并不开口,也不多生事端,他只求安安稳稳度过这段路,早日解决完此事好回去见林月初。
一想到林月初,江暮生的心便不再空落落的,这段路因为林月初有了盼头,他因为林月初有了念想。
雨势越来越大,也不知林月初现在如何……
“在想什麽?”叶鹿灵手里拿着干粮,在神情恍惚的江暮生眼前轻轻一晃。
回过神的江暮生下意识擡头,只见叶鹿灵就站在他面前,正定眼瞧他。
“饿了吧,吃吧。”
叶鹿灵将干粮塞在江暮生怀里,随後便大大方方地在江暮生身旁坐下。
叶鹿灵这样明目张胆地过来,真的好吗?江暮生苦涩地想,又将目光轻飘飘地往斜前方一撇——果不其然,在对角之处,其他的弟子正用眼神在剜他。
“你吃你的,”叶鹿灵侧着脸,对江暮生露出微笑,“不用理会他们。”
她笑,江暮生也笑。用手掰开干粮,干粮一分为二,江暮生将另一半递给了叶鹿灵。
“我知道你信我,那三名弟子真不是我动的手。”
叶鹿灵啃了一口干粮,没开口,心里却无奈:废话,你有这个胆还能落在我们手里?
江暮生见叶鹿灵无动于衷,也不愿自讨没趣,默默住了口。
叶鹿灵知道此刻江暮生心里必定满腹牢骚,可她实在不想与其继续此话题,吃完干粮,拍了拍手,叶鹿灵像是随口一提,但语气又十分刻意地放轻:
“我听何月师姐说,你和林月初在一起了啊?”
这是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江暮生先是瞪大了眼,而後抿唇,最後才开口:
“——是啊。”
“我问你,你们是怎麽在一起的?”
叶鹿灵像是对此事十分好奇,用炽热的眼神纠缠着江暮生,语气里也带着几分探究。
但这毕竟是林月初与江暮生的私事,他如何能答?江暮生有些别扭地躲了躲,样子不情不愿的。可叶鹿灵那里会放过江暮生,对方越是躲,叶鹿灵便越要跟他急:
“江暮生,你快说!不然下次见到林兄我便去缠着问他!”
一提到林月初,江暮生整颗心都化了,一时竟也没注意到叶鹿灵话里的不对之处。
“我说就是了,”江暮生又瞥了眼远处的其他人,发现无人在意此角落後,他才放心开口,“那日,我们喝了一点酒……”
“酒?不行的,我不能喝酒的。”叶鹿灵下意识反驳。
江暮生奇怪地看了眼叶鹿灵,一开始还不明白对方此言为何,还以为是她对他越矩行为的不满。
“我离了奉天派,自然就没了禁酒令。”
“这不是重点,然後呢?”叶鹿灵眼眸闪亮亮地,像是一个懵懂好学的求知者。
“然後……”
接下来的话江暮生开不了口了,但奈何叶鹿灵实在难缠,于是他也只能避重就轻,略过此段,“然後我就鼓起勇气将心里话一股脑对着林月初全说了。”
“这就成了?”
“嗯。”
可叶鹿灵显然不信,语气还有些鄙夷:“这也太简单了,实在没什麽好学的。”
学字一出,江暮生瞬间恍然大悟。
“鹿灵,你该不会是来向我取经的吧?”
“谁要像你这个呆子取经啊,要取,我也是向林兄取。”
江暮生微眯着眼,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瞧着叶鹿灵。
他忽然想起,先前叶鹿灵曾与王翊通信,被他发现後还恼羞成怒。那时,他对这种情感还只是有迷糊的认知,可自从他有了林月初,他便无师自通地全懂了。
叶鹿灵被江暮生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要开口埋怨,远处的一声惊呼却将叶江二人的思绪齐齐打断。
二人惶恐擡头,只见这昏暗的古庙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群蒙面黑衣人,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连剑锋都凝聚着水珠,活像来换命的水鬼。
但奉天派弟子毕竟训练有素,在一刹那的讶异与惊恐後,衆人立刻拔刀而迎。而站在最前头的黑衣人却没有与其纠缠,反倒朝着江暮生与叶鹿灵的方向袭来。
叶鹿灵手疾眼快,立刻抽剑相对,却无意间瞥见一旁呆若木鸡的江暮生,一时之间,她手里杀气腾腾的剑瞬间变得迟疑。
江暮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眼前人已全副武装,可那清峻挺拔的身段,不是他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