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在你告诉我江暮生失踪的那一刻,在罗回指认江暮生与林月初是凶手的那一刻,”何月转身直视着卜言含那双迷茫的眼,肃然道:“江暮生房间的打斗痕迹,没有人能解释。”
卜言含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的确,江暮生与林月初是被逼出客栈,在二人与玄幽阁之人打斗之时,难免会留下痕迹。可仅凭此又怎能确定他就是幕後黑手?他不甘心地梗着脖子,望着何月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试探。
只是何月很快别开脸:
“我同江暮生一齐长大,也与你自幼相识,我清楚江暮生的纯良,也了解你的细腻。”
起初,当罗回亲口说出凶手是江暮生时,何月的确如遭当头一棒——对方口口声声指认江暮生是叛徒丶是凶手。罗回虽无实证,可腹部的伤口也为其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但无论如何,何月还是骗不了自己。在听到罗回的指控後,她第一反应竟不是心疼对方的遭遇,反而是觉得对方的指控是那麽荒谬。
可罗回也是她的师弟,也是奉天派的弟子。
眼前的惨烈与记忆中的江暮生在何月的脑海里不断交替重现,让她几度摇摇欲坠。
直到去寻医师而归的卜言含发现她惨白的脸色,何月这才强忍着开口解释是因为愧对这几位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的师弟。
如今想来,何月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卜言含的演技实在了得。在她因为同门的逝世痛苦不堪又不知所措时,卜言含依旧能面不改色地安慰她。
但很快,事情便迎来了转机。
当时,在进入江暮生房间时,她的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这不单单只是因为江暮生的消失,也不全是因为罗回的那一番话,这是一种没由来的恐惧,也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直觉。
直到无意踩上那破碎的瓷器碎片,那尖锐的异感让何月如同承受不住最後一滴水的容器,心里的思绪如同瓷器中的水般满满当当地溢出。
脚下的尖锐并没有划伤她的肌肤,却划开了她迷茫的心——这房间里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此处曾有人在此打斗过。
根据罗回所言与那三具尸体最後倒地之处来看,凶手与其他弟子是在隔壁房间缠斗。
可眼前的场景又确确实实的告诉何月,此处同样发生过激烈的斗争。而且大概率不是罗回与其他弟子,毕竟他们总不能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一群人从这一处打到那一处又回到原地吧?
若真有机会逃出房间,为何不奔楼下去非要钻入死角呢?怕是当时在此房内之人也同样遭遇偷袭。
可这样一来,又与罗回的指控对不上。两间房间紧紧相挨,无论两间房间内之人是否同时遇袭,另一处之人都不可能不知,除非在此之前,另一房间已然遭遇不测。
换句话说,或许在奉天派弟子被袭击时,江暮生与林月初也同样陷入困境。
笼罩在眼前的迷雾越来越浓,但此刻的何月反而倒能镇定下来。扶起倒落在地的椅子,她心中有了几分肯定——此事必有蹊跷,罗回之话也不能全信。
在离开房间前,何月无意询问了卜言含有无发现。对着满屋狼籍,卜言含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回答没有。
一种怪异的感觉便在那时窜进何月心里,但当时,脑海里思绪万千的何月也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深入探究。
事情已到如此,无论如何,目前最要紧的便是安抚好罗回再赶回奉天派禀报师父。
在回去的途中,卜言含见何月总是因为心情低落而郁郁寡欢,在思来想去下,也带着歉意向何月请罪——那日前去留春坊,便是他所提议。也正因为二人前去留春坊,江暮生才敢在此时动手。
何月本没想到此处,毕竟在她心中,江暮生并不是此事的凶手,若真要探究起来,她还得感谢卜言含让她逃过此劫。
……等等,他说什麽?江暮生?
何月难以察觉地隐去眼里那抹诧异,心里却因为不安而疯狂叫嚣。
她何时与卜言含提起过此事与江暮生有关?难不成是罗回向他提过?
不,罗回与其并不熟识,况且近日罗回因重伤静养,卜言含几乎没有机会与其交流。那他又是如何肯定江暮生是凶手的呢?难道竟是凭着江暮生失踪一事?
一种比罗回口中之言更为大胆的想法突如其来横亘在何月心中——刻意隐瞒的罗回,看似与事件无关的卜言含,是否真就那麽无辜呢?
在回去奉天派的路上,何月将所有心思按压在心底,并开始筹备行动。
“原来是这样……”卜言含哑然失笑,随後又自嘲般地垂下了头:
“是我太大意了,也是在你的悲伤前慌了阵脚。”
“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何月故意忽略对方话里的弦外之音,继续说道,“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你为何要杀害奉天派弟子污蔑江暮生,玄幽阁与你又是何种关系?”
在何月的质问下,卜言含自暴自弃地摇晃着脑袋:
“这问题实在多馀,你知道,我就想要江暮生死。玄幽阁容不下江暮生,我既效忠于玄幽阁,必定要想方设法杀了他。”
“为何玄幽阁容不下江暮生?”何月怒目而视。
“那就要问问你的好师弟了,天下男人那麽多,为何偏偏找了林月初。”
“你简直无耻至极,这与江暮生有何关系,林月初又有何关系?分明就是你作恶多端丶滥杀无辜!”
一旁的叶鹿灵被卜言含如此厚颜无耻的发言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碍于师姐在场,她是恨不得拿脚往对方身上踹上一踹。
何月伸手拦下正欲动作的叶鹿灵,随即蹲下身逼卜言含直视于她:
“你还没回答我你的幕後黑手究竟是谁,玄幽阁阁主究竟尊姓大名?”
此话一落,空气瞬间凝固。
“你不会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