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吹吹风,不行麽?”
“你肯定是怎麽了!”
“我——说——了,没——怎——麽——”
“所以到底是怎麽了?”
“戚时。”
“嗯?”
“我爱你。”
“但如果你再不闭嘴,我就要强吻你了。”
前面司机清咳一声,然後默默地降下挡板。
戚时擡手挠了挠头,冲他笑了声:“不用强吻,我乐意被你亲。”
何湛程闭着眼冷哼一声:“滚!”
他生日那天的信,戚时後来一个字儿都没给他回。
短短几个月,老爷子病危了好几次,戚时既要顾医院丶又要顾公司,还要忙项目,一天到晚,开不完的大小会议,没功夫再踏实下来陪他谈情说爱,他理解归理解,生气也要继续生气。
戚时忙怎麽了?
再忙能有他何湛程忙麽?
他花半年时间修剩下一年的学分,搞投资丶再创业丶参加数不完的名流俱乐部和各种商务宴酒会丶联络人际拉拢人脉丶找合夥人丶去证券所实习丶写学术论文丶找地方发表丶他学东西很快,需要不断地找一份能学到新东西的工作……
他中途回国过几次,因为戚时打电话来,说老头儿病危,结果每次都是虚惊一场。
倒是他俩人,一见面就如同天雷勾地火,上一秒在医院严肃地讨论老头儿病情,下一秒回到酒店,激吻丶脱衣服丶上床,几乎是整宿的翻云覆雨,然後第二天清晨醒来,匆匆忙忙穿衣服各奔东西,一个去医院办公,一个赶机场回去上学。
每次都这样,何湛程不免对老头儿心生愧疚,後来戚时再喊他来,他说,不想满脑子都是床上那些事儿,让戚时下次确认清楚了再通知他。
当时是纽约时间上午九点零八分,交易所即将开盘,整层楼的交易员们都在电脑前屏息凝神紧张等待着,原则上,他不允许接电话。
极端高压的氛围下,他似乎也有些缺氧,脑子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他守着办公桌前的四块大屏幕,密密麻麻的荧光数据倒映在他眼底,他紧握着鼠标的掌心都在出汗。
他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有多绝情。
戚时也有些尴尬,但还有几分犹豫,问他:“你确定吗?”
九点十五分,正式开盘,整栋楼瞬间陷入爆炸般的疯狂之中,打电话的丶隔空呼喊的丶传文件的丶噼里啪啦敲电脑丶甚至砸鼠标摔键盘的……何湛程在刹那间淹没在汹涌喧闹的人潮——
他在那个地方不是哪个家族出身的尊贵少爷,不是哪个总裁捧在掌心的宝贝,他就只是他自己,一个普通商学院的毕业生,在华尔街激情追梦的万衆之一。
老情人似乎在电话对面说了什麽,whatever,他全身心投入在工作中,随口应了声“嗯”,果断挂断电话。
他不知道自己再接到老情人的电话,是对方通知他参加父亲的葬礼。
连夜赶回国奔丧,他体力早已透支。
这半年里,他总是这样日夜颠倒四处奔波,却只得到一个瞻仰父亲遗容的机会。
身旁许多人安慰他,说,这样就足够了。
老爷子在很早就不能开口讲话了,一直在闭眼沉睡,之所以还能喘气,也仅是靠药物在维持生命体征,这种强行续命的方式,不过是对病人的折磨丶对活着的人的安慰罢了。
或许是戚时一直守着老爷子到最後,他心里不至于太自责。
他自责也没意义。
他放弃学业和事业,只一味干巴巴地守在病房等老头儿离世,更没意义。
虽然老爷子嘴上一直说,不指望他成材,让他这辈子能活着就好,但知父莫若子,他清楚老头儿私心还是希望他能像他大哥一样出息。
毕竟强将手下无弱兵,如果老头儿真不对他抱有期待,那为什麽还要给燕大捐楼?
时隔几年,他仍记得,当初自己考上哥大,老爸常念叨的“小祖宗”直接改口叫他“小天才”。
老头儿笑呵呵的,一手翻着他的录取通知书,另一手来回摸着他脑袋瓜,说,等我家小天才去了美国读书,爸爸先给你买套大别墅,嗯,不能在吃穿住行上委屈了!然後呢,爸爸再找几个华尔街的老朋友手把手带着你,欸,我家小天才这麽聪明,那帮老东西要是不能给你培养成第二个巴菲特,至少也得给你带出查理·芒格的水平才行!
那一股子得意的劲儿,哪怕在他退学回家玩物丧志的时候,也会不时回荡在心间突然震他一下。
比起形式上的孝心……
他知道老头儿最後没有对他失望,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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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酒店套房,何湛程注意到戚时堆在沙发旁的行李箱,脚步蓦地一顿,转身就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