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掀开,却冷不丁撞见具瘦小的猫尸。毛发油黄虬结,屁股後头是大片的血污,微微张着蓝眼睛,角膜浑浊。
“这——”
“冬青底下发现的,当时已经不动了,四只小猫还在那拱着吃奶。问了附近的阿姨,说是上一胎就月子里不足,还没恢复,又怀了。冬天没吃没喝的,营养又全给小的吸走,也就没撑过去。”
稚野视线柔和下来,如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摸它的脊背。
“多漂亮的小猫啊。”
“阿姨说它以前老挨欺负,临近的猫都揍它。白猫嘛,在猫群里地位很低,你看它身上这些泥,应该是故意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想融进去,别再被排挤。”
“不是它的错,就跟人一样,出身没得选。如果能挑,谁不想投胎个好命呢?”
“还是我发现得太晚了,如果早点,说不定有救。你看它这麽小的身子,也就一两岁,短暂的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孤独的受苦。”
仁青声音放得很轻。
“我不想它孤独的死,打算让它走得体面些。”
稚野蹲下,撸起袖子,十指在泥地里刨。
仁青赶忙阻拦,“你不用——”
“你那个洞又窄又深,准备竖着埋吗?”稚野探长胳膊在周遭划了一大圈,“弄宽点,它躺着也舒服。”
仁青抱着猫,看着她。两人关系的转折如今想来都像是一场奇异恩典。
那一晚,当她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他陷入惶恐,以为会又一次失去这段友谊。
嘴里打着磕巴,“你什麽时候知道的?”
“一直。”
稚野坦然望向他。
“但不确定,直到问蛇哥要了你的号码,他直接报了你的名字。”
“可是,可是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麽……”
不拆穿?
稚野在心底无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报假名,她不说破,也许都是基于同一个理由。
“我,我,”仁青大脑宕机,憋了半天,“对不起。”
可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无法弥补失去至亲的伤痛。
“你想没想过,或许你爸是被冤枉的?”稚野字斟句酌,“这些年我发现一些隐情,也察觉出一些不对头,可能真凶还藏在暗处……”
“你也这麽想?!”仁青忽然燃起希望,“其实那天马叔也跟我说来着,他说我爹——”
……
“差不多了吧?”
仁青回过神来,发现稚野说得是洞。她挖了一个深坑,鼻尖沁着汗。
“嗯,应该差不多。”
稚野接过鞋盒,两手捧着平放进去,将要盖土,仁青拦住她。他在口袋了掏了半天,掏出两根小小的鱼干,一包钙奶饼干,轻轻放在鞋盒子上。
“路上吃,去那边也别分了,自己留着,别再饿肚子了。”
他抓起一抔土,温柔地盖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下辈子,生个好人家。”
两人静默着站了一会儿,月牙挂在树上,鹅黄色的一个笑。
仁青忽然想起什麽,抓着稚野腕子,朝林间小路拐进去。
四野悄寂,只有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碾压後的脆响。稚野疑惑,每回要开口的时候,仁青总是示意她先别急。
到了墙根底下,他松开她,指了指,献宝一般地展示。
稚野这才看清,黝黑的角落里叠着层稍浅些的阴影。
仁青躬着腰,不住地唤着什麽,墙边的灰色塑料篷布抖动,底下的泡沫保温箱摇晃,跌出一个接一个的毛茸小团子。
橘猫,狸花,玳瑁,还有一只像妈妈的小白猫。花色各异的四只小猫八着脚,歪歪斜斜地朝仁青撞来,环绕着,闻嗅着他身上妈妈的味道,张大嘴叫。
他点数着,放下心,“还好都在。”
稚野也蹲在他旁边,伸出根指头轻戳它们小小的脑袋。白猫胆怯地躲闪,而胆子大些的小狸花则扑向她胳膊玩耍。
“它们在外头就是个死。我准备都带回去,等养大一点找几个好人家送送,别让他们再流浪了。”仁青逗弄着小猫,容它们轻啃他手背,“也许我的人生很失败,可至少,我可以帮它们活下来。”
稚野打断,“不。”
仁青僵直地站起来,“它们活不了?”
“不是,”稚野笑,“谁说你失败了?你自己一个人好好地长到了这麽大,很了不起。我在想,如果我是你……”
男人的话又侵入脑海,她反刍,如果她的爸爸才是杀人犯——
“我不知道要怎麽办。”
仁青的影子在昏暗中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