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药
李仁青不知躺了多少天,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这段时日,昏昏沉沉,大半的时间都在发烧,身陷漫长的梦。梦见奶奶,爹,还有娘。偶尔,林叔也会来串门。当然,还有山爷爷和马叔。奇怪,再见面,娘还是儿时记忆里的模样,年轻,欢畅,走路带风。爹却老了,跟她不像是一般的年纪。李仁青隐隐觉察出哪里不对头,但心底更多是欣喜,欣喜于团圆。“在那头干什麽营生呢?”李友生问他。梦里的父亲无病无灾,目光炯炯,说话时微微昂着头,也正因此,仁青才发现不知从什麽时候起,自己竟比他高出那麽多了。尴尬地挠头,他怎麽也说不出“当流氓”三个字,支吾着,“开饭店。”“开饭店好啊,”奶奶笑,“开饭店,饿不死。”“行,不错,”爹拍着他肩,“自己当老板了,比我出息。”而娘拉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心疼他太瘦了,要他回去多吃点肉。小山呢?仁青扭着脖子到处找,可四下不见。仁青心想,小山不肯来见他,到底还是怨他的。他又一次回到了老庙村,回到熟悉的院落。李仁青坐在从前的小板凳上,像小时候一样昂着头,看日头挂在西边。也不知过了多久,这里没有日升日落的概念,太阳似乎永远的挂在同一个方位,天地间一派雾蒙蒙,黄橙橙的光。他沐浴着夕照,舒适的,松弛的,周身都不觉得痛了。可奶奶忽然赶他走。“我不走,住在这挺好的,”仁青委屈,“你们都在这儿,我干嘛走?”“回去,回去,”就连娘也将他朝外搡,“等後头,会再见着的。”他不听,可亲人们又撵又打,合力将他强行推出门去,他只能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回头,见一衆人都站在身後望他,娘搀着奶奶,擡手抹泪,而爹一直挥手,让他赶紧走,别再回头。路从脚下自动生长,蔓延,弯曲缠绕,如掌上生命的线。李仁青一直朝前走,走,直走到面前升起另一轮太阳,白辣辣的光,刺得眼疼。忽的,如浮出水面,人间的话语清晰起来,耳朵灌进一叠声的惊叹。“刚才他眼珠是不是动了?”“稚…野……”仁青闭着眼…
李仁青不知躺了多少天,终于转到了普通病房。
这段时日,昏昏沉沉,大半的时间都在发烧,身陷漫长的梦。
梦见奶奶,爹,还有娘。
偶尔,林叔也会来串门。当然,还有山爷爷和马叔。
奇怪,再见面,娘还是儿时记忆里的模样,年轻,欢畅,走路带风。爹却老了,跟她不像是一般的年纪。
李仁青隐隐觉察出哪里不对头,但心底更多是欣喜,欣喜于团圆。
“在那头干什麽营生呢?”李友生问他。
梦里的父亲无病无灾,目光炯炯,说话时微微昂着头,也正因此,仁青才发现不知从什麽时候起,自己竟比他高出那麽多了。
尴尬地挠头,他怎麽也说不出“当流氓”三个字,支吾着,“开饭店。”
“开饭店好啊,”奶奶笑,“开饭店,饿不死。”
“行,不错,”爹拍着他肩,“自己当老板了,比我出息。”
而娘拉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心疼他太瘦了,要他回去多吃点肉。
小山呢?
仁青扭着脖子到处找,可四下不见。仁青心想,小山不肯来见他,到底还是怨他的。
他又一次回到了老庙村,回到熟悉的院落。
李仁青坐在从前的小板凳上,像小时候一样昂着头,看日头挂在西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里没有日升日落的概念,太阳似乎永远的挂在同一个方位,天地间一派雾蒙蒙,黄橙橙的光。
他沐浴着夕照,舒适的,松弛的,周身都不觉得痛了。
可奶奶忽然赶他走。
“我不走,住在这挺好的,”仁青委屈,“你们都在这儿,我干嘛走?”
“回去,回去,”就连娘也将他朝外搡,“等後头,会再见着的。”
他不听,可亲人们又撵又打,合力将他强行推出门去,他只能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回头,见一衆人都站在身後望他,娘搀着奶奶,擡手抹泪,而爹一直挥手,让他赶紧走,别再回头。
路从脚下自动生长,蔓延,弯曲缠绕,如掌上生命的线。
李仁青一直朝前走,走,直走到面前升起另一轮太阳,白辣辣的光,刺得眼疼。
忽的,如浮出水面,人间的话语清晰起来,耳朵灌进一叠声的惊叹。
“刚才他眼珠是不是动了?”
“稚…野……”
仁青闭着眼摸索,有谁握住他的手。
“你醒了?”
仁青睁开眼,正对上老金的脸,他匆忙将手抽回来。
“先别急着动,”老金坐在他床边,“觉得怎麽样?”
觉着疼。
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
他缓慢地环顾,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腿悬空吊着,右手扎着置留针,周身裹着纱布,现代的木乃伊。
床前没有稚野,只有俩男人。
老金跟上回见面比起来,更黑,更老了,但精神不错,笑呵呵的。
後头站着个年轻的小夥子,仁青觉着眼熟,好像以前审过他。对,人家都叫他小孟。如今这个姓孟的小警察拘谨地站在那儿,怀里抱着个大果篮,冲他呲牙乐。
仁青赶紧把眼闭上。
“诶,”老金晃他,“别装睡,我们专程来探望你的。”
“我一看你就害怕,”仁青嘟哝着,“每次见你都没啥好事。”
他侧过头去。
“说吧,这回又怎麽了?”
老金拖过只板凳坐他旁边。“今年不是连出了几桩杀人案嘛,死者都来自老庙村,或多或少都跟你爸的事有关,所以——”
“不是我,”仁青急了,“不是我杀的!”
“躺下,躺下,放轻松。”老金给他摁住,“知道不是你,我们结案了。这次来是想跟你说,查这案子的过程中,连带着顺出不少林广良命案的细节。你知道,现在技术进步了,什麽血啊丶指纹啊丶脚印啊,都能查,这个时代,杀个人是再逃不掉的——”
仁青闭嘴听着,只感觉老金在铺垫什麽,一颗心狂跳。
“你爸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