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说完这句,突然停下来,等着仁青的反应。
李仁青藏在厚厚的纱布里头,望着他,不知该有什麽样的反应。
从前他曾无数次地假设,想象着沉冤昭雪的那一刻自己的心情,也许激动,也许委屈,也许是愤怒,或者长舒一口气。
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只是傻乎乎的躺在那,像个长长的破折号。
甚至都不是惊叹号。
“然後呢?”声音平得不像他。
“杨家人都交待了,当年杨小祥是怎麽杀了林广良和黄巧伶,又是怎麽逃去外地。後面他家人为了不引起村民怀疑,用别人的尸体冒充杨小祥——”
“那杨小祥——”
“死了,被儿子杀了。当然,这是另一桩案子了。”
李仁青躺在那,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
老金戳戳他,“再个,宋言磊不是死在你饭店麽?”
“这个也不是我!”
“知道,知道,你躺好。”
老金再次给他摁回床上。
“出现场的时候,你藏在枕头里的举报材料让我们同事找着了,然後呢,他们顺带的转给海关和经侦那边了。
“你先养伤,等回头精神好点了,他们可能会找你做个笔录。关于宋言磊生意的事,有几个小细节,需要你配合说明。”
仁青点头,情绪复杂。聊完正事,老金明显松弛下来,说挨刀这事他有经验,得慢慢来,什麽能吃,什麽要忌口,刀口长到哪一天才能拆线,在一旁絮絮叨叨着。
“谢谢。”
仁青忽然开口。见老金不解,他别扭地转过脸去。
“当年答应我的事,你做到了。谢谢你,还了我爹一个清白。”
老金目光落在他伤上,“只是晚了十二年。”
他拍拍仁青胳膊。
“以後就在琴岛住下吧,生活上有什麽我们能帮上的,尽管说。”
“我想——”
仁青猛地止住,看向门外探进来的脑袋,老金也顺着他视线回头瞧。
只见那人窘迫地贴墙站着,不知所措,只能笑,手里的礼品来回倒腾着。
“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准备回局里赶材料呢。”
老金笑着起身,朝孟朝递了个眼色,孟朝心领神会,放下果篮跟在後头。
“我们先走了,你们哥俩,慢慢聊。”
何川看着裹成粽子的李仁青,欲言又止。
仁青倒是热情,头一直甩。“果篮,自己打开,自己吃。别跟我客气,你就跟在自己家一样。”
看见他手里提的礼品。
“来就来,还带什麽东西啊,真论起来,我还得谢你呢。前阵子辛苦你了,我爹那边——”
“他不是你爹吧,”何川装不下去了,“他姓山,叫山明才。”
仁青眼眨巴着,不知他为什麽突然说这个。
“你为什麽要管他?费这麽大劲去养个不相干的人?呃,我是说,”何川迟疑着,“你经济本来就不宽裕,如果不掺和他这事,你应该过得更舒服——”
“这是我欠的债,得还。”
仁青错开目光。
“其实,他是我朋友的爹。我朋友呢,被我不小心害死了。我跟自己说,欠他条命,所以我把他当成自己亲爹一样地照顾,答应给他养老送终——”
“等等,你说你不小心害死你朋友?不是故意毒死他的吗?”
“你们一个个的怎麽回事?我就这麽像杀人犯吗?!”
仁青气得想捶床,可何川却是松了口气,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个屁啊?我朋友死了,你在那笑个屁?!”
“不是,我,”何川笑红了眼圈,“我高兴。”
“说得是人话吗!我朋友死了你高兴?”
“你吃糖吗?”何川从口袋掏出几颗大白兔,“吃得话我塞给你。”
“你这话题转得真硬,”仁青白他一眼,“吃!两块!”
两人含着糖,沉默下来,各自回味着同一场童年。
“真好,躺着吃糖,跟天堂似的。小时候就爱这口,但是穷,纯种的奶糖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