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暮春的细雨沾湿了紫禁城的琉璃瓦,硕托站在廊下望着雨丝,手中摩挲着一枚褪色的平安结。那是多年前在杭州灵隐寺前,梳着双鬟髻的小雪苒踮脚挂在他剑鞘上的。
“硕托哥哥戴着这个,就像我跟着你保护你啦!”小女孩的吴侬软语犹在耳边,如今却已是十四爷府里娇养的玉人儿。
“王爷,查清了。”贴身侍卫低声回禀,“当年曹家获罪流放,确实有十四爷的手笔。为的是。。。让曹姑娘绝了指望,好安心进王府。这样佟格格就能顺利指婚。
硕托眼底掠过寒芒。他自然知道十四阿哥的手段——那个看似慵懒的皇十四子,在夺嫡风波里都能全身而退的人物,怎麽会那麽轻易就得到雪苒?不过是为着曹家与佟佳氏的政治联姻的制衡。这次来到十四王府话别,也是为了他放心。雨幕里忽然闯进个跌跌撞撞的身影。雪苒提着裙摆跑过青石路,发间东珠步摇乱颤,竟直直撞进他怀里。“硕托哥哥!”她仰起沾着雨珠的脸,眼眶通红,“珠珠姐说你们要走!”温香软玉扑满怀的刹那,廊柱後传来茶盏碎裂声。十四爷站在月洞门下,玄色蟒袍衬得面色冷白,脚边是溅开的霁蓝釉瓷片。
“过来。”他盯着雪苒搭在硕托臂上的手,声线沉得能拧出水。雪苒却反常地攥紧硕托衣袖:“珠珠姐咳血半月了,盛京天寒地冻。。。”你们回去怎麽能行?“曹家犯的是欺君之罪。”十四突然轻笑,目光却钉在硕托脸上,“还是说,硕托贝勒想替罪臣之女求情?”雨声倏密。硕托感觉到衣袖被轻轻扯动——是雪苒用他们幼时的暗号求救。他忽然想起那年冬天,她也是这样扯着他衣角,求他娶家破人亡的珠珠“臣不敢。”硕托後退半步,却将雪苒护在身後,“只是听闻福晋近日寝食难安,若故人离去恐忧思成疾。”
十四的指节骤然攥紧。他何尝不知雪苒夜夜偷着给曹氏送信,只是没想到她竟会向硕托求助。某种晦暗情绪在心底翻涌,叫他想起方才雪苒扑向硕托时,那人下意识环住她後腰的手。“既然如此。。。”十四忽然揽过雪苒,指腹抹去她颊边雨珠,“苒儿若答应好生用膳服药,我便求皇阿玛许曹氏留京疗养。”雪苒怔怔仰头,却见丈夫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暗潮。直到被抱回寝殿,她才被掐着腰按在妆台前质问:“为什麽找他?”菱花镜里映出男人泛红的眼尾:“你知道他看你时是什麽眼神吗?”金镶玉梳篦被拍在案上,“就像我每次。。。”馀话湮没在突然袭来的吻里。夜雨渐沥时,十四摩挲着雪苒腕上旧疤——那是她儿时偷学绣活留下的针眼。他忽然想起暗卫查来的旧事:某个雪夜是硕托翻墙抱出发热昏迷的她,用貂裘裹着求医;也是硕托在她及笄礼上,送来自江南寻来的双面绣屏风。
“苒苒。”第一次唤她乳名,十四将脸埋进她散发,“我嫉妒得发疯。。。窗外忽有箫声呜咽,是《陌上花》的调子。雪苒明显颤了下,这是她幼时最常唱给硕托听的江南小调。十四骤然起身。宫灯照亮他半边凌厉下颌:“来人!请硕托亲王即刻前往科尔沁督军——”“不要!”雪苒从後抱住他,“硕托哥哥要是走了,珠珠一定会死的。。。”湿热的泪浸透他後背衣衫,“我答应过珠珠。。。要护着他。。。”雨声渐歇。十四转身凝视妻子泪眼,忽然明白硕托那份隐忍的深情——原来他早在无数个她不曾察觉的瞬间,亲手将软肋交到了她手里。“好。”最终他吻去她眼尾泪珠,声音哑得厉害,“那苒儿也要答应我,永远别用看他的眼神看别人。”朦胧烛影里,雪苒主动吻上十四的唇。帐外雨声又起,盖过某些压抑的喘息与呜咽。无人发现殿外梅树下,硕托静静望着窗上交叠的身影,将箫管抵在心口吹完最後半阙。晨光熹微时,十四为熟睡的雪苒掖好被角。她颈间红痕如落梅,掌心还攥着他昨夜塞进的龙纹玉佩——那是代表粘杆处调令的信物,能随时召回远行的臣子。“傻苒苒。”他轻吻她睡颜,眼底缱绻如春水,“若我说。。。曹氏之事本就是做戏,只为让你来求我。。。”唯有如此,他才能确认在她心里,究竟谁才是能托付一切的依靠。